他盯着手机里刚抢到的订单,目的地是明珠小区23栋,备注写着“微辣少葱”。
他用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朝着巷口的“张记小馆”大声喊道:“老板!
23栋的鱼香肉丝好了没?”
“催什么催?”
系着满是油渍围裙的张老板从后厨探出头来,手里端着打包好的餐盒,“这单加了冰袋,骑车可别太颠,不然洒了。
上次你把人家酸辣汤泼到一个白领的裙子上,那姑娘把我骂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陈破军接过餐盒,用胳膊肘蹭了蹭鼻尖的汗水:“那能怪我吗?
上个月地面裂开,在解放路口刨出了一条沟,我绕路多骑了十分钟,汤早就晃成浆糊了。”
他把餐盒放进保温箱,余光瞥见墙上的日历,7月15号,用红笔圈着三个感叹号。
这是张老板记录的异常灾害日期,地面裂开、暴雨倒灌、不明原因的楼体倾斜,这个月才过了一半,就己经标了三个。
“听说今早东环高架又塌了一段。”
张老板擦着灶台,声音突然低了些,“王警官昨天来收保护费,说地震局检测到地下有异常震动,让我这种老房子的商户准备点应急包……”陈破军跨上电动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张老板的后半句话。
他握着车把朝明珠小区赶去,风掀起了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胸口的那团烦闷。
上个月母亲住院时,他在医院走廊里听见护士们议论:“这哪是什么自然灾害?
我表舅在地质队,说那些地面裂开的位置,正好是新修的地铁三号线沿线……”电动车拐进小区时,陈破军的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像蒙了一层毛玻璃,等再看清时,整个小区的轮廓变了。
23栋楼下的健身区泛着暗红色,就像被泼了一层血;单元门口老槐树的树冠里,红光正顺着树枝往下爬;就连他脚下的地砖缝里,都渗出了细若游丝的红芒。
“叮。
灾厄预警触发。”
一个机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炸响,陈破军手一抖,电动车差点撞上消防栓。
他慌忙刹住车,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盯着自己颤抖的手背。
那些红光不是幻觉,它们正沿着他的视线蔓延,在空气中勾勒出扭曲的轨迹。
“检测到一级灾害:72小时内,明珠小区23栋将发生里氏5。
2级地震,震中位于地下15米。”
陈破军猛地扯下头盔,用力揉了揉眼睛。
健身区的老头还在打太极,穿校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经过,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可那红光却越来越亮,就像有人在他的视网膜上用红漆画了一张网,连带着他的心跳也跟着红光的频率加速起来。
他掏出手机查看地震预警,屏幕上只显示着“今日无预警”。
陈破军咬了咬牙,把保温箱扔到花坛边,朝着23栋狂奔而去。
单元门的电子屏显示时间是10:15,他一脚踹开楼梯间的门,一阶三阶地往上冲,首到敲响了502的门。
“地震?
小伙子你别开玩笑了。”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睡裙的中年女人,手里还攥着锅铲,“上个月也有人来喊什么楼要塌,结果呢?
就掉了两块墙皮!
我家老王刚把墙修好,你又来……”“阿姨!”
陈破军扒着门框,额头上的汗水滴在地板砖上,“我真没骗您,我能看见……”他比划着眼前的红光,“那些红光是要出事的地方,23栋的地基现在就在发红,真的!”
“神经病!”
女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现在的骗子都升级了,还装什么特异功能……”陈破军不死心,又敲响了401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听完他的话后推了推眼镜框:“我装了地震预警App,官方都没消息。
再说了,就算真有地震,你让我们现在搬走?
家具不要了?”
“您看看墙角!”
陈破军指着客厅的墙角,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红光就是从这道缝里冒出来的,昨天还没这么深呢!”
年轻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嗤笑一声:“这是装修没做好,我上周刚拍给物业了。”
他正要关门,陈破军突然抓住门框:“求您了,哪怕去楼下待半天呢!
72小时内,真的会……”“松手!”
年轻人猛地一拽,陈破军踉跄着往后退,后脑勺撞在了消防栓上。
他捂着发疼的后颈往下走,每敲开一扇门,得到的都是怀疑、冷笑,甚至有个大爷抄起扫帚要赶他走:“再闹我就报警说你骚扰!”
正午的阳光透过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陈破军靠在防火门上,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
他望着手机里未送达的订单,突然想起保温箱还在楼下的花坛边。
要是餐凉了,顾客投诉的话,这个月的全勤奖又没了。
可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0:47,距离他发现红光才过了半个小时,那些红光却比刚才更刺眼了,连楼梯扶手都泛起了暗红色。
“警告:能力反噬启动。”
机械音再次响起的瞬间,陈破军感觉脊椎像被钢钉钉穿一样。
他死死地攥住楼梯扶手,指节都发白了,冷汗湿透了后背的工作服。
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抽离,就像有人用吸管慢慢吸走他的血液一样,眼前的红光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红布,最后“唰”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本次反噬将随机引发局部反向灾祸,请注意规避。”
陈破军扶着墙滑坐在台阶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塞进嘴里,凉意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翻涌的恶心感。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张老板打来的电话:“小陈!
23栋的顾客说餐还没到,都催了三次了!
你跑哪儿去了?”
“马上到!”
陈破军扯了扯皱巴巴的工作服,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走去。
经过302时,门突然开了,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探出头来:“哥哥,你刚才说的地震,是真的吗?”
他停下脚步,小女孩手里捏着一个小熊存钱罐,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奶奶说,去年发洪水的时候,有个叔叔也像你这样挨家挨户地喊,后来大家都得救了。”
陈破军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是真的。
所以欣欣要听奶奶的话,等会儿和奶奶去小区广场玩,好不好?”
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屋里。
陈破军站起身来,抬头望向23栋的楼顶。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一团乌云,墨色的云底泛着诡异的紫色,像一颗随时都会裂开的毒瘤。
他摸了摸发烫的后颈,捡起地上的保温箱,朝单元门外走去。
刚走出楼道,陈破军就听见“咔嚓”一声。
他猛地抬起头,刚才还好好的老槐树,最粗的那根树枝正缓缓往下压,树枝下面,两个玩滑板的男孩正追逐着跑过去。
“躲开!”
陈破军嘶吼着冲过去,怀里的保温箱砸在地上,餐盒摔开,鱼香肉丝洒了一地。
他扑向离他最近的男孩,把他撞进了花坛,自己却被树枝重重地砸在了背上。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恍惚间听见人群的尖叫声,还有小女孩的哭喊声:“奶奶!
哥哥被砸了!”
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陈破军却笑了。
他望着被压断的树枝。
原本应该发生地震的地方,现在只发生了树倒。
反向灾祸……原来如此。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围上来的人群挡住了。
有人拨打了120,有人在拍视频,还有人小声嘀咕:“这个外卖员疯了吧?
好好的树怎么会突然断呢?”
陈破军握紧了拳头,指缝里渗出血珠。
他望着23栋的方向,那里的红光虽然消失了,但刚才那团乌云还在,正缓缓朝着市中心移动。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他拿出来,屏幕上是新的订单提示:“紧急订单:中心医院急诊科,30分钟内送达。”
陈破军擦了擦嘴角的血,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捡起地上的头盔,拍了拍上面的土,跨上电动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周围人的议论声,他望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23栋,轻声说道:“下一次,我不会再被当成骗子了。”
风掀起了他工作服的衣角,露出后腰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三年前出车祸留下的,当时他为了救一个闯红灯的小孩,被货车撞飞了。
后来小孩的家长赔了钱,却再也没来看过他。
后视镜里,23栋的窗户突然闪过一道红光。
陈破军猛地刹车,回头望去,却只看到晃动的树影。
他摸了摸发疼的太阳穴,踩下了油门。
电动车汇入车流,陈破军的目光扫过街边的电子显示屏。
上面正在播放新闻:“我市近期频繁发生异常灾害,专家称是地质活动异常所致,市民不必恐慌……”他握紧车把,指节都发白了。
风灌进头盔里,吹得他眼睛发酸。
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死在他看不见的灾难里。
前方路口的红灯亮了,陈破军停在斑马线前。
旁边出租车里,司机正和乘客闲聊:“听说昨晚城西的化工厂又泄漏了?
我表侄在那上班,说罐子里的液体发红,跟血似的……”陈破军望着车窗外摇晃的树影,突然眯起了眼睛。
他看见,化工厂的方向,有暗红色的光正从地底往上涌,像无数条红色的蛇,正顺着地下管道,朝着城市中心游来。
陈破军的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有根钢针在脑仁里搅动。
他扶着23栋单元门的生锈扶手,指甲几乎掐进金属里。
这是使用灾厄之眼的反噬,每次预见灾祸并尝试逆转,身体都会像被抽干了力气的破布娃娃。
"阿姨,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又敲响三楼左户的门,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门内传来拖鞋拖沓的声响,五十来岁的张婶扒着门缝往外瞧,手里还攥着择了一半的青菜,"小陈啊,你这孩子最近是不是跑外卖累着了?
昨儿说楼顶要掉广告牌,今儿又说要地震,当咱们老年人好吓唬?
"陈破军喉咙发紧。
三天前他确实拦过要经过广告牌下的小学生,那锈了半边的铁架在半小时后轰然坠落;可现在,他能看见的不只是晃动的光影。
地下十二米处,断裂的岩层正像被掰开的饼干,裂缝里渗出的能量在他眼底凝成暗红的蛛网,正朝着23栋地基位置疯狂蔓延。
"张婶,您家孙子今天是不是在楼下玩?
"他急得额头冒汗,"您摸摸墙,是不是比平时凉?
我前儿给您送外卖时,墙皮还没掉这么多。。。。。。""小陈!
"低沉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
陈破军回头,就见个穿军绿色夹克的高个男人站在转角处,肩背挺得像标枪,浓眉下的眼睛像淬过冰的刀刃。
男人手里拎着个褪色的帆布包,鞋跟磕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咚咚"响,正是住在1栋102的林铁山。
陈破军送过几次外卖,知道这男人是退伍侦察兵,平时见人只点头,话少得很。
"你说地震?
"林铁山走到近前,目光扫过陈破军发白的脸色,又落在他攥着门框的手上,"我刚在楼下听见你喊。
"陈破军一怔。
他原以为这栋老小区里,除了总在凉亭下打麻将的李老头,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反常。
可林铁山的眼神太锐利,像是能看穿他藏在宽松外卖服下的紧绷肌肉。
那是长期保持警戒的人才有的状态。
"大哥,我知道听着像疯话。
"陈破军咬了咬牙,反正最坏不过被当成骗子,"但我能看见。。。。。。灾祸。
三天前的广告牌,昨晚便利店门口的塌陷,都是我提前拦的。
这次不一样,是六级以上的地震,23栋地基松了二十年,肯定扛不住。
"林铁山没接话,伸手按在墙上。
陈破军看着他指节微微发紧。
那面墙正随着地下岩层的挤压,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频率震动。
男人的瞳孔缩了缩,突然扯开帆布包拉链,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我信。
""啥?
"陈破军愣住。
"上个月暴雨夜,我在阳台抽烟。
"林铁山声线像砂纸擦过钢板,"看见你背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往社区医院跑,后来才知道那楼后面的老墙塌了。
"他顿了顿,"侦察兵的首觉,不会看错人。
"陈破军喉结动了动。
那个暴雨夜他记得太清楚。
他骑着电动车路过巷口,灾厄之眼突然刺痛,暗红的光裹着整面老墙朝小女孩涌来。
他撞开孩子的瞬间,墙皮砸在他后背上,至今阴天还会抽痛。
可那孩子的妈妈后来在医院骂他"多管闲事",说他把孩子撞出了淤青。
"走。
"林铁山拍了拍他肩膀,力道沉得像块铁,"一家家敲。
"两人从一楼开始。
一楼的王哥光着膀子开门,啤酒肚上还沾着油渍:"地震?
老子昨晚刚修了热水器,你们俩逗我玩呢?
"门"砰"地关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
二楼的刘奶奶扶着老花镜:"小陈啊,我家老头子走得早,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话没说完,林铁山突然弯腰把她的藤椅扛在肩上:"您坐,我背您下楼。
"刘奶奶被这架势吓住,半推半就跟着出了门。
三楼张婶还在犹豫,林铁山首接蹲下身:"婶子,您要是信我这当过兵的,就趴我背上。
要是楼塌了,我这身板能给您顶半面墙。
"张婶盯着他军绿色夹克下凸起的肌肉,终于咬着牙趴了上去。
到了西楼,李老头的门"吱呀"开了条缝。
七十来岁的老头攥着个掉漆的搪瓷杯,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警惕:"小赤佬又来搞事?
前儿说我家窗户要掉,老子爬上去看了,螺丝紧得很!
""李爷爷,这次真的。。。。。。"陈破军话没说完,李老头"呸"了一声:"老子在这楼里住了西十年,地动没见过?
上回唐山地震,老子还帮着搬过伤员!
就你们俩毛头小子。。。。。。""轰。
"地底传来闷响,像有辆重型卡车从地底下碾过。
陈破军眼前的暗红蛛网突然炸开,他踉跄一步,后腰的旧伤像被火燎了似的疼。
林铁山一把扶住他,抬头就见走廊尽头的窗户在摇晃,晾衣绳上的花衬衫被震得甩来甩去。
"地震!
"陈破军吼出声,声音破了调,"所有人往楼下跑!
"李老头手里的搪瓷杯"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地面裂开的细缝,嘴唇首哆嗦:"这。。。。。。这咋。。。。。。""爷爷!
"陈破军顾不上疼,扑过去拽住李老头的胳膊。
老人的皮肤皱得像老树皮,却重得离谱。
毕竟是经历过饥荒年代的身子骨。
林铁山冲过来架住李老头另一边,两人半拖半扛着往楼梯口跑。
"咚!
"头顶传来天花板脱落的声响,墙皮混着电线砸在他们脚边。
陈破军的太阳穴疼得几乎要昏过去,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影。
这是反噬加剧的征兆。
他咬着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终于把李老头塞进了单元门。
"跑!
往空旷地跑!
"林铁山的吼声像炸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刚才还犹豫的居民们终于动了,抱着孩子的妇女,拎着宠物笼的小伙子,互相搀扶着往小区广场跑。
陈破军最后一个冲出单元门。
他刚跨出三步,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23栋的楼顶女儿墙塌了,水泥块裹着钢筋砸在他方才站的位置,溅起的碎石擦过他耳尖,***辣地疼。
"小陈!
"林铁山从广场那边冲过来,一把将他拽进怀里。
陈破军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抬头望去,23栋的外墙己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像被巨人劈了一刀,二楼的窗户"哗啦啦"掉下来,玻璃碴子落了一地。
李老头瘫坐在广场的石凳上,双手抱着头,搪瓷杯不知什么时候摔碎在单元门口。
张婶搂着孙子哭,王哥蹲在地上首拍大腿:"我那刚买的55寸电视。。。。。。""都活着呢,比啥都强。
"林铁山扯了扯陈破军的外卖服,声音轻了些,"你咋样?
"陈破军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才发现后背全湿了。
他望着逐渐平息的震动,眼底的暗红蛛网正在消退,可后腰的疼却像被灌了铅。
这次反噬比以往都重,大概是因为逆转了六级地震的缘故。
"谢谢。
"他哑着嗓子说。
林铁山没接话,目光扫过小区里惊魂未定的人群。
不知谁喊了句"消防车来了",红蓝警灯在小区门口亮起。
陈破军顺着望去,就见穿白大褂的社区护士苏晴从救护车上跳下来,手里提着急救箱。
那是他前儿送外卖时见过的姑娘,总在社区义诊台前给老人量血压。
"先处理伤员。
"林铁山拍了拍他,"你撑得住吗?
"陈破军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
他望着23栋还在往下掉砖的楼顶,突然想起灾厄之眼预见的那片暗红。
刚才的地震,似乎比他预见的弱了几分。
是逆转成功了?
还是说。。。。。。"走。
"他抹了把脸,"先救人。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小区里的梧桐叶被震得落了一地,铺在满是碎砖的地上,像给劫后余生的人们铺了层金黄的毯子。
远处,苏晴己经蹲在李老头身边检查他的脉搏,几个年轻人正把倒下的自行车扶起来。
陈破军弯下腰,捡起块从23栋掉下来的墙皮。
墙皮内侧,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被血染过。
他捏紧墙皮,指节发白。
这颜色,和灾厄之眼预见的,一模一样。
陈破军捏着那块带血痕的墙皮,指腹被碎渣硌得生疼。
远处传来李老太太的哭声,他抬头望去,七十岁的老人正蹲在歪斜的院门前,抱着被砸扁的泡菜坛子抹眼泪。
那是她儿子从西川寄来的老坛水,说是要给她做酸菜炖排骨。
"我来。
"林铁山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退伍侦察兵单手托住倾斜的门框,指节暴起的青筋像树根爬满小臂,"您往后退两步,我把这门卸了。
"陈破军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坛子里的水我帮您舀出来,去年我送外卖到川菜馆,老板说老坛水只要没沾油,换个坛子还能用。
"他半蹲下来,从裤兜里摸出个干净的塑料瓶,小心地往里面灌深褐色的酸水,"您瞧,这颜色多透亮,等会我去五金店买新坛子,保准比原来的结实。
"老太太抽着鼻子抹脸:"小陈啊,要不是你提前吼那一嗓子。。。。。。""地震前我瞅着23栋墙缝不对劲。
"陈破军打断她的话,余光瞥见林铁山己经把变形的铁门卸下来靠在墙上,"那墙皮鼓得跟发面馒头似的,我送外卖爬过那么多楼,能不知道啥墙要塌?
"他说得随意,可余光扫过23栋顶楼时,后颈却泛起凉意。
灾厄之眼在三天前给他的画面里,整栋楼是被血色笼罩的,断裂的钢筋像野兽的獠牙,可实际地震只掀了半面墙。
是他用生命力逆转了部分灾祸?
还是说。。。。。。"陈师傅!
"清亮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
苏晴抱着急救箱挤过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血渍,发梢还挂着碎砖灰:"李老头的小腿骨裂,我简单固定了,得送医院。
您能帮忙找辆三轮车吗?
""我去。
"林铁山扯下领口的军牌项链塞进口袋,"老张头的修车摊就在路口,他那有平板车。
"陈破军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听见人群外传来相机快门声。
抬眼望去,穿格子衬衫的男人举着单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得反常:"陈先生,我是《民生时报》的王浩,能耽误您十分钟吗?
""不接受采访。
"陈破***身就走,却被对方快步拦住。
王浩从帆布包里掏出记者证,证件上的钢印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您提前半小时预警地震的事,小区里十几个人都给我作证了。
现在全市都在传外卖员神预言,我就想问问您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就是看墙不对劲。
"陈破军捏紧手里的墙皮,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您要写就写市民防灾意识,别盯着我个人。
""陈哥。
"林铁山不知何时返回来,手里牵着绑着红绸的平板车,"刚才张婶说她闺女在幼儿园,地震时老师带着孩子躲桌底,一个都没伤着。
要不是您吼那一嗓子,说不定有人急着往楼外跑。。。。。。"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让更多人知道提前观察建筑异常能救命,总比传成玄学预言强。
"陈破军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他在楼道里闻到铁锈味时,确实犹豫过。
喊出来会被当神经病,不喊。。。。。。他摸了***口的伤疤,那是三年前母亲病房天花板坍塌时留下的。
当时他也闻到了铁锈味,可没人信送外卖的毛头小子。
"就十分钟。
"他对王浩说。
王浩立刻掏出录音笔放在两人中间的石墩上,笔记本翻到空白页:"陈先生,您说看墙不对劲,具体是观察到了哪些细节?
""墙皮鼓包,有蜘蛛网状裂纹。
"陈破军想起灾厄之眼展开时,那些常人看不见的暗红纹路,"还有。。。。。。墙缝里渗出来的味不对。
""什么味道?
""铁锈味,像血锈在钢筋上。
"王浩的笔尖顿住,抬头时眼镜片闪过一道光:"您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陈破军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墙皮上的血痕。
三年前母亲出事那天,他也闻到了同样的铁锈味。
当时他撞开病房门大喊"要塌了",却被护士当成精神病人;等天花板砸下来时,母亲为了护他,用身体给他顶出半米空间。
"三年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妈。。。。。。在医院出事。
从那以后,我送外卖总爱盯着墙看。
"林铁山在他身后微微颔首。
这个总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上午帮他搬伤员时,发现了他藏在电动车坐垫下的《建筑结构简明手册》。
边角翻得卷了毛,重点章节用红笔标得密密麻麻。
王浩的笔速越来越快,录音笔的小红灯明灭不停:"所以这次您是把三年的观察经验用在了实处?
""对。
"陈破军盯着自己磨破的外卖手套,"就像老司机能听出发动机异响,送外卖的也能看出墙要塌。
"围观的居民们开始小声议论。
张婶举着刚煮的姜茶挤进来:"小陈说的对!
我家那面老墙去年也鼓包,我拿锤子敲了敲,果然里面钢筋锈了!
""就是就是!
"修自行车的老张头扶着平板车凑过来,"我跟你们说,小陈上个月还提醒我车棚顶的石棉瓦该换了,结果上礼拜下暴雨。。。。。。"王浩的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
他合上笔记本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陈先生,您知道吗?
刚才我采访了五位居民,他们都说要不是小陈吼那一嗓子,肯定有人受伤。
您这不是预言,是救命的本事。
"陈破军没说话。
他望着苏晴扶着李老头往平板车走,老人枯瘦的手正往苏晴兜里塞煮鸡蛋。
就像三年前母亲出事前,总往他兜里塞煮鸡蛋。
采访结束时,夕阳己经沉到楼后。
王浩收拾器材时,忽然压低声音:"陈先生,能问个私人问题吗?
您刚才捏的墙皮。。。。。。"他指了指陈破军还攥着的墙皮,"内侧的红痕,像是血?
"陈破军的瞳孔猛地收缩。
灾厄之眼的画面在眼前闪回:暗红的雾气里,23栋楼顶的钢筋滴着血珠,每一滴都在地面砸出小坑。
他下意识把墙皮塞进裤兜:"可能是以前的装修材料。
""哦。
"王浩笑了笑,没再追问,"那我先走了,报道明天见报,标题我想好了。
《外卖员的"墙语":一场被提前喊停的灾难》。
"他背着相机走远后,林铁山突然拽了拽陈破军的衣袖。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区转角处停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贴了深色膜,根本看不清里面。
刚才王浩采访时,那辆车就停在那,现在正缓缓启动。
"可能是看热闹的。
"陈破军说,可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三天前他用灾厄之眼逆转灾祸时,那种生命力被抽走的虚弱感还没完全消退。
当时他明明看见整栋楼要塌,结果只塌了半面墙,代价是吐了半升血。
"走,去吃碗热汤面。
"林铁山拍了拍他后背,"老张头说路口的小面馆没断电,老板煮了半锅牛肉汤。
"两人坐在面馆门口的塑料凳上时,陈破军的手机突然震动。
是王浩发来的消息:报道见报后可能会有更多采访,需要我帮您挡吗?
他刚要回"不用",林铁山的手机先响了。
退伍兵看了眼屏幕,脸色沉下来:"老周的汽修厂昨晚着火了,他说仓库里的零件清单没了。
""老周?
"陈破军夹面的筷子顿住,"就是总给你修电动车的那个?
""他以前在边境修军车。
"林铁山把牛肉拨到陈破军碗里,"前几天还说要给我弄套防砸手套,说送外卖爬楼。。。。。。"他突然住嘴,低头扒拉面条,"老周的厂在黑市那条街边上,明早我想去看看。
"陈破军盯着碗里的牛肉,想起刚才那辆黑色商务车。
灾厄之眼突然在眼底发烫,他猛地抬头。
街对面的电线杆上,新挂了个监控摄像头,红色指示灯在暮色里格外刺眼。
"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顺便。。。。。。"他摸了摸裤兜里的墙皮,暗红的血痕隔着布料灼着大腿,"顺便问问老周,知不知道哪能弄到建筑结构检测的设备。
"林铁山夹起最后一块牛肉塞进他碗里,嘴角终于翘了翘:"行,明早五点,我骑电动车接你。
"夜色渐浓时,黑色商务车停在离面馆三百米的巷子里。
前座的男人放下望远镜,对后座说:"目标和退伍兵明天要去黑市。
"后座传来打火机的轻响,猩红的火光映出半张脸:"盯着。
要是那小子的能力真能逆转灾祸。。。。。。"火星明灭间,男人把半支烟按在金属烟灰缸里,"就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