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城区最偏僻的"九曲巷"，两侧斑驳的砖墙上爬满暗红色藤蔓，像是凝固的血迹。
他第三次核对手机地图，确认自己没有走错。
档案室那张泛黄的借阅卡上，"张永年"三个字就写在"皮影修复师"的职务下方。
可这条巷子里，除了几家挂着褪色灯笼的旧货店，连个活人都没见着。
"小兄弟找张老头？
"沙哑的声音惊得李逸差点摔了匣子。
转角处的阴影里立着个佝偻身影，藏青布衫上沾满皮屑，手里攥着半截驴皮。
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怀里的匣子，浑浊的瞳孔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您就是张师傅？
"李逸快步上前，皮鞋踩碎了墙根的蜘蛛网，"关于这批......""三十年了。
"老人突然打断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匣子表面的铜锁，"上次有人拿着这个匣子来，是昭和二十年。
"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在月光下泛起青白，李逸这才注意到那些蜿蜒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反复切割过。
巷子深处传来皮影戏的锣鼓点，节奏诡异地与梆子声重合。
张师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抖落几片金箔，落在地上竟拼成半张符咒。
"跟我来。
"他佝偻着背钻进更窄的岔道，墙角的蜘蛛网被撞得簌簌飘落。
霉味扑面而来。
这间不足五平米的工坊里，数百个皮影倒挂在竹竿上，月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它们身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李逸注意到角落里的老式唱机，黑胶唱片上刻着"1943.7"的字样。
"看这个。
"张师傅用镊子夹起一片驴皮，李逸这才看清那些暗纹——正是皮影关节处的饕餮纹！
老人布满裂痕的指甲划过纹路，"每道刻痕都是倒着的。
"他忽然剧烈颤抖，"就像......就像那些人的伤口。
"李逸的后颈泛起凉意。
上个月法医课上解剖的那具无名尸，背部的刀伤确实呈现相同的螺旋状。
他下意识摸向匣子里的皮影，却发现关节处的机关不知何时松动了半分。
"咔嗒。
"工坊的木门突然被撞开。
李逸转身时，只看到一抹黑影闪进隔壁院落。
张师傅的瞳孔猛地放大，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匣子别打开！
"他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他们要的不是皮影......"----青石巷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李逸握紧手中油纸伞，伞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这是他在老城西街蹲守的第七个夜晚，巷口那盏残破的宫灯总在戌时三刻准时亮起，橘色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分地跃动，将"陈记皮货行"的匾额投射成扭曲的暗影。
他数着石板缝隙里钻出的蟋蟀，忽然注意到第三块青砖上新添的划痕——那是他三天前用伞尖留下的标记。
潮湿的夜风裹挟着皮毛腥气扑面而来，混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檀香，让他的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
"李公子对老朽的皮货当真这般上心？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竹影深处浮出时，李逸的拇指己经按在了伞柄暗格。
这是他根据古籍改良的机关伞，伞骨第三根藏着淬毒的银针。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个佝偻身影正从堆满兽皮的板车上下来，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新鲜的血渍。
"张掌柜的貂皮生意做得红火，小生只是来请教些行情。
"李逸将油纸伞微微倾斜，让月光恰好避开对方的眼睛。
三天前在城隍庙地窖发现的那卷《皮影秘录》，此刻正贴着心口剧烈跳动。
老者枯枝般的手指抚过车辕上雕刻的饕餮纹，那些凸起的兽目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
"上好的西伯利亚银狐，李公子可要看看？
"他忽然用生硬的官话开口，脖颈处的皮肤突然抽搐——这是李逸在仵作班三年见过的第七种中毒症状。
暗巷深处传来皮靴碾碎枯叶的声响，李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两个黑衣人从两侧包抄而来，他们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正是知府衙门暗桩的标志。
老者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连陈大人的暗卫都能引来。
"李逸的后背抵住冰凉的砖墙，伞尖在袖中悄然调转方向。
当第一个黑衣人扑来时，他忽然想起昨夜在陈家祠堂外看到的景象——那些悬挂在梁柱间的皮影，瞳孔位置都嵌着同样的青灰色矿物。
"可惜陈大人不知道，"李逸的指尖擦过腰间装着《皮影秘录》的锦囊，"他豢养的这些看门狗，连真正的皮影术都学不全。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伞面猛地展开，银针随着旋转的伞骨激射而出。
月光下，那些细如牛毛的银针竟在半空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老者的惨叫声被突然出现的皮影吞没。
李逸在纷乱中瞥见祠堂方向亮起的烛火，那些皮影突然活了过来，在斑驳的砖墙上投射出无数重叠的影子。
当第一个黑衣人撞破窗棂时，他终于看清了祠堂内悬挂的皮影——那分明是昨夜被陈府家丁杀害的账房先生。
----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块，李逸的布鞋踩过满地狼藉。
祠堂内悬挂的皮影仍在跳动，那些用真人气血喂养的兽皮在烛火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皮影时，指尖突然传来灼痛——皮影关节处竟暗藏淬毒银针。
"李公子好胆色。
"陈霸天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逸抬头望去，只见对方站在雕花木窗前，手中把玩的正是他三天前在城隍庙见到的青铜罗盘。
李逸的拇指悄悄按在伞柄机关上："陈大人可知《天工开物》载，皮影须用人血开光？
"他故意将声音提高，让祠堂外的打更声都清晰可闻，"前日账房先生暴毙，可与这皮影有关？
"陈霸天的笑声在梁柱间回荡："李公子连《皮影秘录》都翻出来了？
"他忽然向前倾身，烛火在他眼底投下细长的阴影，"可惜那卷残本缺了最重要的影契篇，就像..."他指尖轻点心口，"就像有人缺了半颗心。
"李逸的后背渗出冷汗，他想起昨夜在账房密室发现的账册——那些标注着"影料"的支出，日期都精确到戌时三刻。
当第二个黑衣人从暗门冲进来时，他终于看清了对方腰牌上的暗纹——正是皮影瞳孔处的青灰矿物。
"陈大人可知，"李逸的伞尖挑起一片染血的皮毛，"这西伯利亚银狐的毛色，与城西乱葬岗的尸斑一模一样？
"他突然将伞面转向祠堂深处，月光穿过伞骨的瞬间，李逸终于看清了皮影幕布后的秘密——那具蜷缩在角落的尸体，脖颈处赫然留着与账房先生相同的掐痕。
----破空声来得比月光更快。
李逸在翻滚的瞬间，瞥见三支弩箭穿透了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祠堂外的打更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影幕布后传来的呜咽声——那分明是账房先生的声音。
"李公子不妨猜猜，"陈霸天的声音带着病态的亢奋，"这些皮影需要多少人气血才能活过来？
"他忽然将手中的青铜罗盘抛向空中，月光照亮了盘面中央的图案——正是《皮影秘录》中记载的"影契"阵法。
李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昨夜在陈家后院看到的景象：十二具浸泡在药水中的尸体，每具尸体的瞳孔都被挖去，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的皮影碎片。
当第西支弩箭擦着他耳畔飞过时，他终于看清了黑衣人袖口的暗纹——那正是皮影幕布上不断重复的饕餮纹。
"陈大人可知，"李逸突然用仵作班的验尸术语开口，"这些皮影关节处的银针，与账房先生的死因完全吻合？
"他故意将声音拖长，让祠堂外巡逻的更夫都能听见。
当第五支弩箭破空而来时，他猛地将油纸伞撑开，伞面绘着的八卦图突然与青铜罗盘产生共鸣。
皮影幕布后的呜咽声突然变得凄厉。
李逸在翻滚中摸到账房密室的暗格，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正是他昨夜遗失的验尸刀。
当第六支弩箭钉入门框时，他终于看清了祠堂梁柱间的秘密：那些皮影的操纵线，竟与浸泡尸体的药池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