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真假千金
她抬头看见苏念秋涂着丹蔻的指甲正按在自己肩头，鬓边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大姐姐这手艺真该送去花房当粗使丫头。
"苏念秋扯断她刚系好的海棠花结，粉色绸带轻飘飘落进泥水里，"嫡女该戴的东珠头面呢？
怎么还插着木簪子？
""五妹慎言。
"苏映雪垂下睫毛，掌心被花刺扎出血珠。
三个月前那个雨夜，当产婆抱着襁褓来侯府认亲时，她就知道脖颈后那块蝴蝶胎记不是护身符，而是催命咒。
苏墨璃倚着太湖石轻笑："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大姐姐可知下一句？
"她故意将月白色书卷抵在唇边，"望尽天涯路啊——可惜有些人，生来就该在泥里望天。
"花剪当啷落地。
苏映雪盯着自己扎破的掌心，突然想起三天前偷听到沈姨娘对账房说的话："那丫头的月例按三等丫鬟发。
"她弯腰去捡工具时，苏念秋的绣鞋重重碾过她手背。
"哎呀！
"苏念秋故作惊讶地退开半步，"大姐姐怎么连个剪子都拿不稳？
"她无意识摸到袖袋里藏着的半个冷馒头。
这是厨娘偷塞给她的，自从上个月沈姨娘克扣份例，连贴身丫鬟小莲都开始用隔夜茶水敷衍她。
"姑娘可算回来了！
"小莲脸色煞白地堵在月洞门前，"沈姨娘带着二十多个婆子候着呢，说您偷了老太太的翡翠镯......"话音未落，两个粗使婆子己经架住苏映雪胳膊。
沈姨娘鬓间的红宝石抹额在暮色里泛着血光，她身后西个丫鬟捧着红木托盘，最刺眼的是那对本该锁在祠堂的龙凤镯。
"雪丫头，你屋里搜出这个怎么解释？
"沈姨娘用帕子掩着鼻子，仿佛眼前是团脏东西，"侯爷最恨手脚不干净的，我看还是送官......""姨娘明鉴！
"苏映雪扑通跪地，额角撞在青砖上。
她看见小莲被堵着嘴按在墙角，终于明白三天前苏墨璃为何突然送她檀木匣——那匣子底层分明垫着贡缎！
混乱中不知谁踢翻了墙角藤箱，泛黄的纸页雪片般飞出来。
苏映雪本能地抓住飘到眼前的残页，瞳孔突然紧缩——这字迹分明是她前世临摹过的簪花小楷！”
丁亥年三月廿七，诬窃案。
解：查西跨院第三块地砖。
“沈姨娘的冷笑近在耳畔："人赃并获还想狡辩？
来人......"苏映雪攥紧突然滚到脚边的古卷，指腹擦过书脊处熟悉的烫金纹路。
前世她在医院弥留时，护工就是用这种纹路的病历夹......记忆如潮水涌来，她突然看清沈姨娘耳坠后藏着的小红痣——与古卷上画的朱砂记号一模一样。
"且慢。
"苏映雪扶着案几起身，染血的裙裾扫过满地狼藉。
她凝视着古卷某处突然笑出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伸手点了点沈姨娘身后的紫檀多宝阁。
"既然要见官，不妨请族长开祠堂查查账本？
"她捻起片碎纸晃了晃，"比如......西跨院第三块砖下埋着的，是城南当铺去年腊月的票根？
"沈姨娘鬓角的金丝突然断了半截。
铜烛台上蜡油啪地炸开，沈姨娘鬓角金丝坠子晃得愈发厉害。
苏映雪用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掐紧古卷，前世病房消毒水的气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本被护工垫在保温盒下的《古代宅斗案例解析》，竟成了此刻掌心的烫金纹路。
"五姑娘院里新栽的西府海棠，根须怕是还没扎稳吧？
"苏映雪突然转身拨开紫檀多宝阁的暗格，青玉镇纸不偏不倚压住沈姨娘袖口，"不如让王妈妈带人松松土？
"沈姨娘猛抽衣袖，青玉落地时摔出个豁口。
苏念秋提着裙摆冲进来，正撞见两个婆子捧着鎏金匣子从她卧房出来。
匣盖弹开的瞬间，满屋抽气声——本该锁在祠堂的翡翠镯子缠着红珊瑚项链，底下还压着半张墨迹未干的当票。
"这是栽赃！
"苏念秋发间金步摇绞住了苏墨璃的珍珠璎珞，"母亲您信我......""住口！
"沈姨娘扬手将茶盏砸在苏念秋脚边，碎瓷溅起来划破苏墨璃的月白襦裙。
她盯着当票上"隆昌当铺"的朱砂印，忽然记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自己派去灭口的家奴正是戴着这个当铺的银戒。
更漏声里混进急促的脚步声，门房小厮贴着沈姨娘耳语时，苏映雪正用绢帕擦拭古卷上沾的香灰。
她看见沈姨娘耳后那道疤突然充血变红——古卷第三十七页画着的匕首刺青，与眼前跳动的血管渐渐重合。
"今日之事......"沈姨娘攥碎腕间佛珠，檀木香混着血腥气在屋里漫开，"念秋禁足半月，墨璃抄十遍女戒。
"她转身时绛紫裙裾扫过苏映雪绣鞋，"雪姑娘受惊了，明日让裁缝给你做两身新衣。
"烛火噼啪声中，苏映雪弯腰捡起半颗滚进砖缝的佛珠。
指腹触到刻痕时突然顿住——米粒大小的"敕造"二字，分明是御赐之物才有的印记。
她想起古卷边角处潦草标注的"慎查御赐"，喉咙突然发紧。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小莲端着铜盆进来添热水，盆底映着个月牙状油渍。
苏映雪盯着那抹反光，想起沈姨娘离开前那个眼神——像极了前世化疗时，隔壁床老太看着拔氧气管的护工。
瓦当上夜露滴在石阶时，苏映雪将佛珠塞进装冷馒头的食盒夹层。
西跨院第三块砖下的当票能扳倒沈姨娘，那这颗带御印的佛珠......她吹熄烛火前，瞥见古卷最后一页浮现出血色小字，墨迹在月光下缓缓流动如蜈蚣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