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门烟尘
晨雾中忽然传来铁器刮擦声，他俯身拾起半枚青铜腰牌——本应刻着"大同左卫"的阴文处，赫然是瓦剌文字的狼头图腾。
"昨夜石总兵亲卫来过？
"他转头问值夜小旗。
士兵的喉结滚动两下，王砚突然用刀鞘挑起对方衣摆——裤脚沾着草原特有的地椒草籽，这种植物只在瓦剌营地周围生长。
晨雾被马蹄踏碎，石亨的亲兵队旋风般掠过瓮城。
为首的郭登抛来皮囊："总兵赐酒！
"王砚接过时故意失手，马奶酒泼在腰牌上，渗出的靛蓝染料与郭登佩刀缠绳同色。
于谦的皂靴碾过掺沙的陈米，突然蹲身抓起一把："这米筛了三遍？
"仓大使冷汗浸透后襟，兵部尚书却转向王砚："王百户可知《周礼》九谷之说？
"王砚的靴尖在砖缝一勾，暗格里滚出大同府的火耗银锭。
他拾起银锭对着天光："下官只知粟米掺沙增重，不知火耗银掺锡竟有三成。
"银锭侧面的戳记让于谦瞳孔骤缩——那是徐珵妾弟经营的银楼标记。
仓外忽然喧哗，王砚借口查验粮车，将硝酸钾晶体撒入麻袋夹层。
午后这些晶体遇水放热，会让徐珵派来盘库的吏员误判粮仓受潮。
瓦剌重骑的皮甲在烈日下蒸腾腥气，王砚却下令撤下火油。
当云梯钩住垛口时，他掀开伪装的草席——三百个陶罐里是用硝酸钾提纯的原油。
火箭掠空的瞬间，关墙化作火龙吞噬敌阵，黑烟中浮现出石亨铁骑的身影。
"全仗石总兵所赠神油！
"王砚的吼声穿透战场。
石亨的副将郭登猛然抬头，这个未来背叛大明的将领，此刻正将这句话刻入塘报。
他们都不知道，原油里掺了草原马匹厌弃的苦艾汁液。
徐珵的狼毫笔尖悬在伤亡名录上，朱砂滴落染红"陈三"这个名字。
他忽然用笔杆挑起油灯罩，火焰映出名单背面——透过半透明宣纸，王砚部阵亡者的籍贯竟多属石亨故里。
"取《赋役黄册》来！
"徐珵的幕僚翻开山西卷宗，那些"阵亡士兵"的姓名赫然出现在宣德年间的死囚名录。
他抚掌而笑，这将成为石亨冒领饷银的铁证，却不知这是王砚从《明实录》抄录的旧档。
王砚的佩刀挑开《皇明祖训》残页，铜鹤晷影指向松柏下的土丘。
他挖出景泰元年的钦天监历书，朱砂圈住的七日期中最末是个空白——那正是历史上夺门之变的日子。
"王大人雅兴。
"喜宁的皂靴碾碎枯枝，灯笼光掠过树皮上的刀痕：杀于谦。
王砚突然抓起地椒草揉碎，刺鼻气味让太监连退三步——这味道与石亨亲兵裤脚的草籽相同。
老匠人举起改良的万人敌："按大人给的方子，硝七成半、硫磺..."王砚突然夺过陶罐砸碎，白烟中腾起紫火——有人偷换了硫磺比例。
他踢开废料堆，露出半枚带狼图腾的腰牌，与晨间拾到的残片严丝合缝。
暮色中，王砚用硝酸钾在砖墙勾画，青砖突然浮现英宗笔迹的《悯民诗》。
当夜他将发现，这面墙的砖石来自南宫废墟——历史正在形成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