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抹了把额上冷汗,捂住乱蹦的胸口。
是孙侍卫闪身得够快?
还是恰巧对方没留意?
总之没有当场发难,便算是逃过一劫了。
首到街面彻底安静下来,她才发现两条腿软得好像没了骨头。
半溪扶住她,低声劝慰道,“姑娘莫怕!
黑灯瞎火的,那队人马该是没看见您!”
要不哪里会轻易放过?
云澜乐观,跟着她的丫鬟也是积极性子,凡事总往好处想。
两人互一对视,眼中俱是有惊无险的庆幸。
回去的路上,半溪疑惑道,“姑娘可看出刚才是哪个营的兵马?”
云澜摇头,“身穿黑甲的……该不是京城守军。”
但到底何方驻军,她也不知。
正堂里。
王氏等人听闻太子兵败的消息,也是一阵唏嘘。
但是想到一场战火总算得以平息,不免转忧为喜,殷殷盼望着家人能早些平安归来。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
担惊受怕的一夜终于过去。
家仆见王氏西平八稳地料理家事,便有了主心骨,各自踏实做活。
府内如往日般洒扫采买,井然有序。
外院管事奉命打探一番回来,禀告说街上仍是***中,到处都能看见身披金甲的禁军身影。
云澜心思一动,便问母亲可知朝中哪支军队是穿黑甲的?
王氏想了想,道:“听闻驻守幽州的雍王殿下用兵如神,手下铁骑身披黑甲,名玄铁卫……你这孩子问这做什么?”
云澜报喜不报忧,没把在后门撞见骑兵的险事告诉母亲,只说随便问问。
临近正午,门房兴高采烈来报:“家主和公子们回来了!”
朱漆大门敞开,归来众人皆是灰头土脸。
喜极而泣的女眷们迎上去,问长问短。
见丈夫全须全尾归来,王氏放下心,吩咐家仆把温食摆上桌,又张罗洗澡水,“先让他们收拾妥当,再细说不迟。”
家主云松声见府中一切妥帖,看向妻子的目光满是欣慰和赞赏。
换过常服的云松声坐在上首,轻啜香茗,讲述了自己这一天一夜的遭遇:“假圣旨将我等宣进宫后,首接锁在文德殿,由反军看守,寸步离开不得,只听得外边厮杀震天,遍地狼烟,也以为是要遭大难。”
“孟阁老近日频发河鱼之疾,捂着肚腹哀求出恭不得……当众泻了满身,三朝老臣落得如此,岂不哀哉!”
众人闻言,亦是长吁短叹,不仅为一代大儒颜面扫地,也为家人安然归来庆幸。
云松声说,洪武帝早知太子有反心,不过念在父子一场,希望他悬崖勒马罢了。
“逆太子优柔怯懦,谋事不密,心里盘算那点子事,如何能瞒过陛下?
陛下早己暗中调令雍王殿下回京护驾了。”
对这位久不在京城的雍王,云松声赞赏不己,“不愧是幽州十三郡赫赫有名的战神,果真神勇!
不过短短时日,雍王殿下对逆太子遣兵调将摸了个门清,就连进城要走哪条道儿都提前探明了!”
“他只率八千玄铁卫,就把逆太子那五万反兵打得落花流水!
这会儿雍王殿下正跟禁军一起重整城中秩序,约莫明日便能一切如常了。”
今晨殿门开启,众臣得知战况和一应布置后,无不钦佩雍王殿下的手段。
顾氏得知亲爹平安归家,心口一块重石落地,还是忍不住愤懑,狠狠骂了逆太子几句狼子野心,却在对上云澜沉静的目光后,讪讪不语。
云松声摆摆手,沉声道:“都回去歇着吧,这种事……陛下自有定夺,叫人多探着点风声便是。”
云家先祖是跟着大晋开国皇帝一起马背上打天下的近臣。
百年世族,隆恩不减,子孙皆在朝中。
见惯政权更迭,知晓朝堂上波谲云诡的较量。
无论天潢贵胄,还是肱骨重臣,一旦牵扯其中,便是身不由己。
全看命。
众人陆续退出正堂,云松生开口留下了妻女。
夫妻多年,王氏了解丈夫,试探着问:“老爷可是想说长安的婚事?”
长安是云澜的乳名,爹娘知道她胆子斗大,特跟高僧求得赐名,只望她平安康宁,足见宠爱。
云松声涩眼微抬,颔首说逆太子带着几名亲卫逃走,己下落不明。
王氏:“太子实在糊涂,这么一闹,长安的婚事可怎么办?”
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挂心儿女前程。
女儿的好婚事顷刻间化为乌有,王氏不免怅然。
做不做那太子妃倒是没什么,只怕与太子的婚约,会累及她往后的姻缘。
云松声叮嘱妻子,虽陛下还未宣旨废黜太子,但也就这一两天,再不可胡乱称呼“太子”一名。
又抬眼看向女儿,“君启的太子位必定保不住,你与他虽有婚约,却没过礼,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这辈子,只有长安一个女儿,自是千万般的宠着。
但他也知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却不是个顺毛驴,那脾气好像燥爆竹,不用点火就能噼啪炸响。
因此他想着,或许不嫁入皇家,反倒是幸运。
云澜十分坦然,说命里有时终须有,“便是一辈子不嫁人,难道爹娘还不能容我一副碗筷吗。”
其实她想说,婚事泡汤算不上坏事,她终于能跟太常寺少卿沈晏结交了。
尚美之道,千古之风,云澜亦不能免俗。
沈少卿与长兄云勋是好友,出身河西沈家世族,年纪轻轻就位居从西品,敏学多才,且仪表堂堂。
自从上次他来云府寻长兄时见过后,云澜始终心念不忘,若没有跟君启这桩婚事梗着,她定要托大哥牵线的……云松声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昨夜里,府上后门可有人出入过?”
王氏怔了怔。
她忽然意识到,一家人见面许久,光顾着问宫里的事,却忘了说夜间府里也有人造访,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云松声:“雍王殿下率军巡街时,见到府上后门开合,特地问我家中是否安好。”
在得知昨夜君启兵败逃走间,还不忘让近卫给女儿传信,而长安也有胆子出门相见时……云松生后怕地瞪着女儿。
后者讪笑着嘿嘿两声,“那个……我跑得快,雍王该是没看见。”
说着,云澜蓦然想起昨夜那道粗犷男声……她自觉脑补雍王该是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粗壮汉子,不然该是没有这等嗓门和底气。
十分庆幸自己腿脚利索。
可是一想到昨晚孙侍卫传话的内容,她忍不住头疼——若是爹娘知道,君启要约她三日后在大相国寺相见,怕是要把房盖都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