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玻璃,在他毛茸茸的肚皮上投下七彩的光斑,像谁把彩虹揉碎了撒在绒毛里。
“奇奇!”
浣熊妈妈的呼唤从芦苇丛里传来,“该回家帮妈妈晾栗子干啦,你口袋里又装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奇奇慌忙把玻璃片塞进树皮缝——那是他今天的新收藏。
他的树洞卧室里,窗台上摆着十七个玻璃罐:装着萤火虫翅膀粉末的蓝罐子,盛着露珠冻成的小冰晶的透明罐,还有去年冬天捡的、边缘泛着金色的梧桐叶标本罐。
每个罐子都贴着他用树汁画的小标签,最宝贝的那个深褐色陶罐里,躺着三颗棱角分明的鹅卵石,是他在刺猬奶奶的蘑菇屋前捡的。
“妈妈总说这些东西占地方。”
奇奇踢着水面,看光斑碎成星星点点,“可每个罐子都装着不一样的光呀。”
他想起上周妈妈想把装松果壳的罐子收去盛粮食,自己哭得把尾巴都卷成了问号,最后妈妈无奈地叹着气,用野葡萄藤给罐子编了个新提手。
那天傍晚,奇奇正在给新捡的玻璃片擦水,忽然听见树洞里传来“哗啦”一声。
他冲进去时,看见妈妈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散落在地的栗子干——装栗子的竹篮被他堆在窗台上的玻璃罐碰翻了。
“对不起妈妈……”奇奇的尾巴尖扫过地上的栗子,突然发现妈妈指尖闪过一道银光。
那是根夹在栗子壳里的白羽毛,尾端还沾着点淡淡的蓝色,像被天空吻过的痕迹。
“这是……爸爸的羽毛吗?”
奇奇记得爸爸去年秋天去远方找食物,走之前曾用翅膀蹭过他的鼻尖。
妈妈很少提起爸爸,只在每个月圆夜,会对着月亮哼一首轻轻的歌。
浣熊妈妈的手顿了顿,慢慢把羽毛放进围裙口袋:“去把玻璃罐整理一下吧,有些该送给需要的小动物了。”
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的却带着点重量。
奇奇抱着陶罐蹲在月光里,发现每个罐子在夜色中都泛着不同的光:装萤火虫粉末的罐子像揣着颗小月亮,盛冰晶的罐子映着流动的星芒,而那三颗鹅卵石,此刻正稳稳地躺在罐底,像睡着的小刺猬。
他忽然想起妈妈围裙口袋里的白羽毛——原来妈妈也有自己的玻璃罐,只是她的珍藏,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奇奇跟着妈妈去溪边洗栗子。
他故意把装玻璃片的罐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却看见妈妈蹲在他的“收藏角”前,正用爪子轻轻擦拭每个罐子的瓶口。
阳光穿过妈妈的耳朵,在她背上投下毛茸茸的影子,像极了爸爸离开那天,他们仨挤在树洞口看日出的剪影。
“妈妈,这个给你。”
奇奇把装着白羽毛的小玻璃瓶塞到妈妈手里,瓶身贴着他新画的画:两只浣熊捧着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的光”。
妈妈的眼睛突然亮了,就像去年他第一次学会用尾巴卷住树枝时那样。
那天午后,奇奇决定带着玻璃罐去拜访森林里的朋友。
他把盛着露珠冰晶的罐子送给了怕黑的小鼹鼠,让萤火虫粉末罐住进了松鼠奶奶的灯笼树,连最宝贝的鹅卵石罐,也送给了刚学走路、总摔跤的小刺猬——他说这些石头能帮小刺猬记住回家的路。
当最后一个罐子空了,奇奇忽然发现自己的口袋里还躺着片透明的玻璃片。
那是今天在溪边捡的,薄得能看见掌心里的粉色肉垫。
他把玻璃片举过头顶,阳光穿过它,在妈妈的围裙上投下一个小小的、摇晃的光斑,像落在心尖上的吻。
“原来最亮的光,不是装在罐子里的。”
奇奇摸着妈妈围裙上的补丁,那里还留着去年他烤栗子时溅的糖浆印,“是当我们看着彼此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
浣熊妈妈把奇奇抱进怀里,闻着他头顶沾着的溪水和阳光的味道。
她想起自己藏在枕头下的铁皮盒,里面装着奇奇掉的第一颗乳牙、第一次编的歪扭草环,还有那根白羽毛——原来孩子的成长,从来不是收集多少闪亮的东西,而是学会把心里的光,分给所爱的人。
那天晚上,奇奇的树洞窗台上只剩下两个玻璃罐:一个装着妈妈新摘的桂花,香气漫出来,把整个树洞泡成了甜津津的月亮;另一个是空的,奇奇说要用来装明天和妈妈一起捡的、沾着晨露的枫叶。
当月光漫过他们交叠的尾巴,奇奇看见妈妈悄悄把那根白羽毛放进了空罐,羽毛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爸爸从远方寄来的、带着温度的晚安吻。
后来,森林里的小动物们常看见,小浣熊和妈妈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有光的地方:他们把玻璃片嵌在蘑菇伞上,给晚归的萤火虫做路标;用露珠罐接雨水,浇妈妈种的矢车菊;就连最普通的鹅卵石,也被奇奇画成笑脸,摆在刺猬奶奶的门口。
而每当夜幕降临,奇奇总会趴在妈妈膝头,看那个装着白羽毛的罐子——原来真正的星空,从来不在玻璃罐里,而在彼此相拥时,眼中倒映的、永不熄灭的温暖。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窗台,奇奇发现空了的玻璃罐里,不知何时长出了株小小的蒲公英。
那是妈妈悄悄放进去的种子,就像她悄悄把勇气和爱,种进了孩子慢慢张开的、愿意分享的手掌里。
而奇奇知道,无论收集多少闪亮的东西,最珍贵的珍藏,永远是妈妈怀里的温度,和那些一起看过的、属于他们的玻璃罐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