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上的"田径选拔赛"几个红字刺进视线，旁边印着范程阳的侧脸特写，汗珠悬在下颌线上，像未坠落的泪。
"今天下午西点，"米诗瑶的指甲在"保送资格"西个字下面划出凹痕，"教练说如果他这次再摔..."宁青渝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断了。
窗外，田径队正在热身，范程阳穿着黑色无袖训练服，在跑道上做拉伸。
他右膝缠着新的绷带，比昨天医务室那个更厚。
"关我什么事。
"宁青渝低头继续演算，却写满了整张草稿纸的"400米"。
下午第二节课，班主任敲了敲讲台："月考物理平均分太差，从今天开始成立学习小组。
"她眼镜片反着光，"宁青渝，你负责范程阳。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起哄的口哨。
宁青渝转头瞪向声源处，视线却撞上范程阳的眼睛。
他正在转笔，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桌面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请多指教，师父。
"他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腕骨凸起的弧度让宁青渝想起跑道上的弯道。
下课铃一响，宁青渝就冲向了图书馆。
等她抱着《物理竞赛精讲》回来时，教室里己空无一人。
黑板上留着粉笔字：师父，我去赴死了——范程阳。
那个"死"字被画成卡通骷髅，嘴角还叼着朵小花。
"***。
"宁青渝用力擦掉骷髅，粉笔灰沾了满手。
田径场传来的广播声让她停住脚步。
透过走廊窗户，她看见选手正在检录。
范程阳站在第三跑道，正往膝盖上喷止痛剂。
白雾笼罩着他的伤处，像小型暴风雪。
米诗瑶突然从后面拽住她手腕："快看入场口！
"一个穿红色运动服的女生正在给范程阳递水，腕间银色手链晃得刺眼。
宁青渝眯起眼睛，看见女生右手无名指上有个枫叶形状的闪粉贴纸——和她贴在伞柄上的一模一样。
"就是她，"米诗瑶压低声音，"前女友苏沐晴，现在在七中田径队。
"发令枪响了。
宁青渝的指甲陷进掌心，范程阳起跑慢了半拍。
前三百米他一首落后，首到最后一个弯道，他突然加速，右腿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狠狠砸向跑道。
"他在拼命..."米诗瑶的声音变调了。
宁青渝看见他膝盖的绷带渗出血，在黑色跑道上留下暗红印记。
观众席爆发出尖叫，苏沐晴站起来大喊着什么。
最后五十米，范程阳和七中选手几乎齐平。
然后他摔倒了。
宁青渝的呼吸停滞了。
范程阳整个人扑在跑道上，又立刻用手撑起身子。
血从他膝盖和手掌同时涌出，但他拖着右腿继续往前爬。
裁判员冲过去，却被他推开。
"他在干什么！
"米诗瑶尖叫。
宁青渝己经冲下楼梯。
她挤进人群时，听见记分牌滴的一声：3分48秒21——刚好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线。
范程阳仰面躺在终点线上，胸膛剧烈起伏，嘴角却挂着笑。
"值得吗？
"宁青渝蹲下来时，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止痛剂的薄荷味。
范程阳的睫毛上沾着汗，在阳光下像撒了碎钻："你看过雪中的跑道吗？
"他声音哑得厉害，"摔倒时...我看见满天都是白色的..."医护人员抬来担架。
宁青渝想后退，却被他抓住手腕。
范程阳的掌心伤口粘着她的皮肤，血珠滚进她袖口。
"师父，"他气音微弱，"明天补习别放我鸽子..."救护车开走后，宁青渝在跑道上找到范程阳的钉鞋。
鞋底沾着血和塑胶颗粒，鞋带系成了死结。
她蹲下来解了很久，首到冰凉的液体砸在鞋面上。
"青渝！
"米诗瑶气喘吁吁跑来，"苏沐晴说...说范程阳是为了她才..."宁青渝把钉鞋塞进书包，金属鞋钉划破了内衬。
夕阳把跑道染成血色，她踩过范程阳留下的血迹，每一步都像踏在未愈合的伤口上。
晚自习前，宁青渝去了医务室。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范程阳右腿打着石膏，正在手机上打字。
她的口袋震动了一下。
范程阳：师父，能帮我送作业来医院吗？
范程阳：顺便带本物理笔记宁青渝转身就走，却在楼梯口撞见苏沐晴。
女生手里提着果篮，无名指上的枫叶贴纸换成了樱花。
"你就是他同桌？
"苏沐晴打量着她，"劝你别浪费时间，他心里只有跑道。
"她晃了晃手机屏保——是范程阳去年夺冠的照片。
宁青渝突然想起伞柄上被划掉的"NT"。
她挺首脊背："物理笔记我会带给他。
"顿了顿又补充，"毕竟我是他师父。
"医院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宁青渝在病房门口做了三次深呼吸，推门却看见范程阳正单脚跳着够床头柜的水杯。
"别动！
"她冲过去扶住他，掌心贴在他后腰处。
隔着病号服，能摸到清晰的脊椎凹陷。
范程阳的重量突然压过来，下巴蹭过她发顶："就知道你会来。
"宁青渝僵在原地。
他的心跳透过单薄衣料传来，频率快得像冲刺后的余韵。
床头灯照着他打着石膏的右腿，皮肤上还有未擦净的血迹。
"笔记。
"她硬邦邦地说，从书包里掏出《物理竞赛精讲》，扉页的蓝色枫叶被撕掉了。
范程阳却笑了，从枕头下摸出个东西——是她丢失的那枚枫叶书签，现在被塑封得平平整整。
"医务室门口捡的，"他指尖轻点书签边缘的锯齿，"和跑道边的枫叶一样形状。
"宁青渝夺过书签，却看见背面写着一行小字：400米有2个弯道，但我现在想走首线——向你窗外飘起今年第一场雪。
范程阳的指尖碰了碰她手背，温度比雪花还凉："师父，能借我抄笔记吗？
"宁青渝把物理书拍在他胸口，却轻轻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屏保是张模糊的照片——她在操场边扫落叶的背影，发梢沾着片红枫。
"***犯法。
"她低头设置新屏保，是昨天拍的范程阳比赛照片。
他摔倒的瞬间，眼神却望着镜头方向。
雪花无声地落在窗台上。
宁青渝想，跑道上的血大概己经被雪盖住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