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民非跪在冰冷的积水里,怀中少女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绘梨衣的白色巫女服己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像一朵在暴雨中凋零的山茶花。
赫尔佐格的狂笑声从井底传来,伴随着骨骼扭曲的可怕声响。
白王的骨翼刺破雨幕,在闪电中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
路民非抬头望去,黄金瞳中倒映着那个正在蜕变的怪物——曾经的人类躯壳正在崩解,新生的龙类肢体从血肉中穿刺而出。
"Sakura..."微弱的呼唤让他立即低下头。
绘梨衣的嘴唇轻轻颤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她努力抬起手,指尖触碰路民非的脸颊,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路明非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她的指甲正在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晶一样一点点消散。
"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臂穿过绘梨衣的膝弯想要将她抱起。
但就在他起身的瞬间,绘梨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路民非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绘梨衣的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龙鳞纹路,那些鳞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剥落。
她的发梢开始褪色,从鲜艳的深红变成黯淡的浅粉,最后化为毫无生气的灰白。
"不...不要..."路民非徒劳地用手去捂她脖颈间的伤口,但那些光点就像握不住的沙粒,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绘梨衣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烟消散在雨中。
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绘梨衣最后的微笑。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路明非俯身贴近,终于听清了她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话:"世界...很温柔..."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入路民非的心脏。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了,滚烫的液体涌上眼眶。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绘梨衣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永远地静止了。
"不——!!
"路民非的嘶吼在红井中回荡。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燃烧:我要救她,哪怕要颠覆这个世界,哪怕要献祭自己的灵魂。
某种沉睡己久的力量正在他体内苏醒,顺着脊椎爬上来,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就在他即将喊出那个禁忌名字的瞬间,雨突然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
路民非茫然地抬头,发现所有雨滴都静止在了半空中,晶莹的水珠里倒映着无数个破碎的世界。
在这诡异的静止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哥哥,你总是这么冲动。
"路明非猛地转身。
路明泽坐在井沿上,黑色的小皮鞋轻轻晃动着,雨水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男孩的黄金瞳在黑暗中闪烁,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交...易..."路民非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
路名泽歪了歪头:"这次不要你的命。
"他伸手接住一滴悬浮的雨水,那滴雨在他掌心凝结成一个微型的沙漏,"我要的,是她的审判。
""什么意思?
"路明非死死盯着男孩,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怀中的躯体继续消散。
"绘梨衣的言灵是审判,它能切割一切存在——包括命运本身。
"路鸣泽从井沿跳下,赤足踩在血水中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我可以让她活下来,但她将永远失去这个能力,不再是人形兵器,而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路明非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低头看向绘梨衣,发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还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心脏剧烈抽痛。
"代价呢?
"他哑声问道。
路鸣泽笑了。
那笑容让路明非想起他们在北京地铁里的第一次相遇,神秘而危险。
"三年内回到卡塞尔学院,"男孩轻声说,"成为学生会主席。
"路明非愣住了。
这个代价比他想象中要...正常得多。
但正是这种正常让他感到不安。
路鸣泽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黄金瞳中闪过一丝玩味。
"别担心,哥哥。
"他凑近路明非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如蛇信,"这只是开始。
当你坐上那个位置时,真正的游戏才会开始。
"路明非没有立即回答。
他凝视着绘梨衣苍白的脸,想起她在阳光下的微笑,想起她笨拙地学习使用微波炉的样子,想起她小心翼翼收藏的那些小黄鸭。
一个没有言灵、没有龙族血统的普通绘梨衣,或许才是她真正渴望的人生。
"成交。
"他说。
路鸣泽打了个响指。
静止的雨滴突然全部坠落,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作金色的火焰。
绘梨衣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暗红色的龙鳞从她皮肤下浮现,又迅速剥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她的发色从灰白恢复成鲜红,瞳孔中的金色也渐渐褪去,变成普通人的深褐色。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她脖颈间的伤口——那些溃散的边缘开始收拢,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当一切结束时,躺在路明非怀里的己经是一个呼吸平稳的普通少女,只有残破的巫女服和周围的血迹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记住我们的约定,哥哥。
"路鸣泽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三年后,卡塞尔学院见。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雨中,路明非感到怀里的重量突然变得真实。
绘梨衣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清澈而困惑,像是在问:发生了什么?
路明非紧紧抱住她,眼泪终于决堤而出,砸在她的肩膀上。
在红井深处,白王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但他此刻只听见怀中人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声。
"我们回家。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