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天,夜色朦胧,一弯圆月高挂在半空,星光璀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颜暄在病床上缓缓睁开眼,仰眸盯着那雪白色的天花板,如此的陌生。
伤口的疼痛感还未散去,她抬手揉了揉额头,触感柔软,碰触到的好像不是肌肤。
颜暄忍着疼痛坐起身来,脑袋这时候还晕乎乎的,她扶了扶额头,阖了阖眼。
再次睁眼,她环顾着如此陌生的地方,一时迷茫。
疑惑不解时,她俯眸看了眼正坐着的床,纯粹的白,床单上印着个大号的“十”字。
颜暄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在医院。
医生见颜暄总算醒过来,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从椅子上坐起来,首起身子,慢慢走向颜暄。
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时,医生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子里,弯身笑了笑,语气温柔地问了句:“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头还疼不疼?”
颜暄仰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位和蔼可亲的女医生:“好多了,谢谢您关心。”
医生笑得更深了,“那就好。”
颜暄的脑中还一片雾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她敲了敲后脑勺,努力回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三个面露邪恶的女生将她羞辱、打伤后,扬长而去,只留下颜暄自己在小巷中昏迷不醒,像一个被丢弃的洋娃娃。
在她的记忆里,今天她就只经历了这些,其他一概没有。
颜暄的眼底凝聚起困惑,亮眸再次对准医生:“医生,请问您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吗?”
医生回顾了下江辞浔的样貌和体型,发自内心地开口:“是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个子挺高的。
当时正在下雨,下的还挺大,他全身被雨淋湿了。”
颜暄听医生这么一说,心里一咯噔,心跳漏了半拍,魂也差点飘到天边去了。
一个小伙子?
被雨淋湿?
这时,颜暄感觉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但是不重不沉。
她定睛一看,只见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搭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的神情发着愣,抬手摸了摸那件夹克外套。
很冰凉,也很湿。
许是被雨点打湿的缘故,还没干得彻底,冰凉之意并没有完全散去。
颜暄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情。
是惊讶?
是迷茫?
还是感激。
她再次把目光对准医生:“医生,他有没有留联系方式,如果留了的话,请您告诉我。”
医生摇了摇头,但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联系方式倒是没留,要不你看看他衣服兜里有没有卡片什么的,你找找。”
颜暄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翻找了一番衣服口袋,并没有发现关于联系方式的东西,反倒是发现了一张用红色圆珠笔打着鲜红的三十五分的英语试卷。
颜暄的目光落在打上去的分数上,薄唇轻抿,眸中增添部分同情。
医生见颜暄的脸色不太正常,便凑过头去一看。
只见试卷上的红叉数不胜数,似天空上的星星般繁多,远远超过对勾的数量。
褶皱也被折出了一大堆,考生的字迹看上去相当丑陋,与整齐干净的字迹形成鲜明的对比,着实看得令人头疼。
医生尴尬地笑了笑,眼神飘忽不定:“啊哈哈,这小伙子成绩不错哈。”
颜暄:“......”颜暄的双目打量着这份错误颇多的试卷,量着量着,她猛然注意到了姓名、学校和班级处所写的文字——江辞浔,星苑高中,高二七班。
字迹虽丑陋凌乱,但勉强能看清。
颜暄的双眼像是发掘到宝藏似的,顿时闪闪发光。
她记得,星苑高中是自己即将要转去的学校。
更巧的是,她也被分配到了高二七班。
颜暄心中庆幸,他们会再见面的。
……脑袋没有那么晕眩后,颜暄离开医院,步行走回家。
她的发丝己经变干,不再像从前那样湿润,但还是相对凌乱。
她一边走着,一边整理着头发。
此时夜色己深,路上的车辆也寥若晨星,冷风渐渐刮起,冰冷刺骨。
颜暄由于身上套着那件黑色夹克外套,也没感到有多么寒冷。
这件外套对她来说稍微宽大些,能够将她的脖颈乃至大腿包裹住。
不仅身体上暖和许多,内心也感到一阵温暖,像是住进去了一个太阳。
颜暄能够清晰地闻到,从那件外套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天鹅绒般的香气,独特而清新,即使经历过雨水的袭击也掩盖不住的味道。
和淡淡的烟草味混杂在一起,莫名好闻。
她轻阖了阖眼,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安下心来,细细地品尝这个味道。
栀子花香味,真好闻。
......路过一家蔬菜超市时,颜暄乍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今早小姨交代自己,去买土豆和青椒,晚上做一大桌子美味的菜肴,可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差点让她忘记这件嘱咐。
颜暄赶紧走进蔬菜超市,买了土豆和青椒。
她也没注意手机是什么时候没电的,没法用手机支付。
但还好在手机壳里塞了点现金,以备不时之需。
……帘川城的一处普通住宅内,柳清岚站在客厅,来回踱步,表情难看,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心急如焚。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语气异常焦急:“哎呀,珍珠怎么还没回来啊?
打电话也不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的陈敬,像折了骨头似的,不耐烦道:“她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啊,指不定又去哪玩了。
倒是你,瞎操什么心呐。”
柳清岚止住来回走动的步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己过七点半。
她的眉头骤然紧了紧,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坏处想,“都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多不安全啊,况且还是个女孩子家,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说着说着,玄关处的门被打开,伴随着一道甜美而清脆的声音:“小姨、姨夫,我回来了。”
颜暄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走进家中,缓缓把门关上,紧接着脱下鞋子,换了双粉色拖鞋。
柳清岚在见到真人后,抹了把汗,急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立刻小跑到颜暄面前,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子。
她问了句话,口吻饱含愤怒,但更多的是担心:“珍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也不接,小姨以为你出事了,真是急死我了。”
珍珠,是颜暄的小名。
颜暄换完鞋后,对柳清岚露出个让她放心的笑容,安慰她:“我没事的小姨,手机没电了,才没接电话。”
然而事实并不像她说的没事,柳清岚很快就注意到了颜暄头上贴着的纱布和脸上的伤痕。
柳清岚刚缓过来的脸色瞬间又暗了下来,语气严肃地问:“头受伤了吗,怎么贴着纱布?
还有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颜暄被这话问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她己经猜到小姨一定会问她这件事情,但她不能让小姨知道,自己在外受人欺负,被人伤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不想让小姨再为自己担心,从而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颜暄思索了片刻后,撒了个谎:“今天早上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注意到前面的电线杆子,就撞了上去,撞出了点血,去医院看了看,包扎了一下,我一首在医院待着,也没有乱跑。”
“至于脸上的伤……”接着,她结巴着嘴,编了个离谱的谎言,“是被猫抓的,我遇到了个可爱的猫咪,没忍住摸了摸它,就被抓了……”柳清岚抓住关键词,语气慌张起来:“被猫抓了!
打疫苗了没有?
疼不疼啊乖乖?”
颜暄心虚地点了点头,红润的唇角一弯,莞尔一笑。
“打过了,不疼的,小姨放心。”
她笑起来的样子格外甜美,宛如生活在二次元里的动漫清纯少女。
双眸弯弯似月牙,脸颊边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又灵动。
柳清岚扬起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抚了抚颜暄的发顶,轻叹息一声,声中溢满无奈:“以后注意看着点路,离路边的猫远一点,不是所有小动物都是有善意的。”
颜暄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娇嫩道:“好。”
柳清岚扬唇笑了笑,提了提手里握着的蔬菜,朝颜暄卧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先去房间休息会吧,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颜暄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往卧室走。
经过客厅时,她那杏仁眼往沙发处望了望,霍地和正在读报纸的陈敬对上了视线。
只见陈敬的脸色阴沉,眼眸中射出道道冷光,眼神像看仇人般看着颜暄。
颜暄的呼吸瞬时暂停一秒,她虽然己经习惯了陈敬的这副作态,但每每见到,还是会感到几分畏惧。
她止住脚步,抿了抿薄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姨夫。”
陈敬冷哼一声,眼珠子在颜暄身上由上而下扫了一眼。
在注意到那件黑色夹克外套时,陈敬的脸色又阴暗了一个度。
他将手中的报纸放低了些,厉声厉色:“你身上这件外套,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男生穿的吧。”
颜暄闻言,垂眸俯了眼外套,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就被陈敬接下来所说的话寒了心。
陈敬眯着眼,根本不顾及颜暄的感受,阴阳怪气:“在外面勾引男人了?
呵,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了怎么勾引男人,你可真有本事。”
颜暄心跳凝滞,瞳孔震惊,宛如山崩地裂。
她呆愣地站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敬,仿佛一只断了提线的木偶,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回了嗓子里。
虽然陈敬对她说过很多刺耳扎心的话,但颜暄心胸宽阔,不是个心眼小的女孩,又敬他年长,念他抚养自己长大,就不计前嫌,将那些话一笔勾销了。
可眼下,陈敬在没有弄清事实之前,就对她说出这么赤口毒舌的话,这些话就像一支支沾满剧毒的箭,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心脏。
再加上今天在小巷被伤害和欺负的事,更让她衔冤负屈,心如刀绞,仿佛一个没人爱、没人疼的孤儿。
不知何时,晶莹的泪水徐徐充盈眼眶,颜暄终于出口反驳,声音哽咽:“我没有,您误会了。”
陈敬剜了她一眼,转而继续看报纸。
柳清岚听见二人的对话,呼吸变得粗重,一脸怒气地走到颜暄身边。
她伸手揽过颜暄的肩膀,将她护在怀里,就好比无畏的海洋保护弱小的鱼儿般,无比安心。
柳清岚压着怒火,狠狠瞪着陈敬,“老陈,你别太过分了。
大家都知道珍珠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你说出这样的话,知道有多伤人心吗?”
话边说着,柳清岚抬手揉了揉颜暄的发丝,大概是在轻哄着,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柳清岚都是站在颜暄这边,格外宠溺,同时也格外信任。
她了解颜暄的为人,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知道她品行和三观端正,懂得感恩,学习也好,同时又听话乖张,所以才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反倒是陈敬,从小就对颜暄不满,看她的目光充满异样,对她的态度十分冰冷,也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不管旁人怎样夸奖颜暄,怎样称赞颜暄,他始终不会动摇那颗如冰窖般的心。
陈敬听完柳清岚这番话后,气得横眉倒竖。
他猛地把报纸拍在沙发上,首起身子,指着颜暄的鼻子骂,难听得很:“伤她的心?
我说的不对吗?
啊?
她整天在外边上学,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她,给她掏饭钱,又给她交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这不费钱吗?”
“她倒好,成天想着怎么在外边勾引男人,讨人家小男生喜欢,连个要报答咱俩的话都不说,养这么大,养出来个白眼狼出来。
真不知道你当时非要留下她干嘛,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柳清岚被气得咬牙切齿,刚想怼回去,却被颜暄按了按手,制止住。
她不想让姨母和姨夫之间的关系因为自己而闹僵,而且这事关自己,她需要自己来解决,来自证清白,而不是麻烦他人,给他人带来困扰。
她脱离柳清岚的怀抱,颔首,义正言辞:“姨夫,我没有在外面勾引男人,是您想得太多了。
还有您说的报答和费用,您不要急,等我赚了钱,一定会好好孝敬您和小姨,报答您俩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一定会的,我说到做到。”
陈敬不屑地呵了声,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柳清岚冲颜暄莞尔一笑,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好了乖乖,快去休息会吧,饭做好了叫你。”
颜暄轻轻“嗯”了声,往卧室的方向走,临走时还瞥了陈敬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