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虏营惊怖,险途求活
崎岖的山路在脚下延伸,谢亦奇、赵木南和向导虎子己经跋涉了两日。
虎子对山林路径的熟悉,让他们避开了几条可能有后金哨骑出没的大道,但旅途的艰辛依然超乎想象。
“奇哥,你看前面那水洼,颜色不对。”
赵木南指着前方一处水坑,低声道,“这一带的水源,恐怕不干净。”
他虽然是历史博士,但野外生存知识也略知一二,现代社会对饮水安全的强调早己深入骨髓。
虎子不以为意:“赵客官,山里的水都这样,咱们庄稼人喝惯了,没事。”
谢亦奇却停下了脚步,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空水壶和一小包粉末。
这是他自制的简易净水粉,主要成分是明矾和少量高锰酸钾(当然,在这个时代,他只能解释为“秘制药粉”)。
他将水坑表层相对清澈的水舀入壶中,投入少许粉末,用力摇晃。
片刻之后,水中的杂质开始沉淀,原本浑浊的水变得清澈了不少。
“虎子,以后喝水,尽量用这个‘药粉’澄一下。
你们常说的‘闹肚子’,很多时候就是喝了不干净的水引起的。”
谢亦奇将处理过的水递给虎子,“尝尝。”
虎子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咂咂嘴:“嘿,还真没那股土腥味了!
客官,你们懂的真多!”
他眼中对两人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这两位“客官”不仅有神仙般的“自来火”,连喝水都有讲究,定非凡人。
赵木南则趁机向虎子打听:“虎子,你之前说,***那个被打死的大官,他们认定是天雷劈的?”
虎子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点头:“可不是嘛!
听逃回来的民壮说,那天晚上,先是一声巨响,比打雷还吓人,然后***的一个大王爷就从马上栽下来,胸口一个大窟窿,像是被雷火烧穿了的!
***兵都吓傻了,没命地往回跑,说是天神发怒,要收这些***呢!”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道:“还有人说,那天晚上,天上好像有金龙闪过!
肯定是咱们大明的真龙天子显灵,庇佑咱们呢!”
“金龙?”
谢亦奇和赵木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对那晚的“龙脉”异象更加在意。
看来,这不仅仅是他们的错觉,当地人也有所见闻,只是将其归于神迹。
三人正说着,虎子突然面色一变,拉着两人迅速躲到路旁一块巨石后面,压低声音道:“嘘!
别出声!
好像有***兵过来了!”
谢亦奇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将手按在了腰后的军刀柄上,同时侧耳倾听。
果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听不懂的呼喝声正由远及近。
与此同时,数十里之外,后金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数名顶盔掼甲的后金将领垂手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主位之上,大金国汗皇太极(此时尚未称帝,但小说中可适当模糊或提前称呼以增强代入感)面沉似水,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的面前,停放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的担架,丝丝血迹从白布下渗出,染红了脚下的毛毡。
“废物!
通通都是废物!”
皇太极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碗跳起,“一个大活人,我大金的勇猛贝勒,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被所谓的‘天雷’劈死了?
啊?!
你们谁来给本汗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下首的一名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的将领——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大汗息怒!
奴才……奴才们确实是亲眼所见。
当时十五贝勒(指阿济格,排行十五)正率我等追击明军溃卒,突然一声巨响,贝勒爷便……便胸前炸开,坠马而亡。
伤口、伤口极为奇特,非弓箭刀枪所能造成,倒真像是……真像是被雷火击穿一般。”
“雷火?”
皇太极怒极反笑,“好一个雷火!
我大金的勇士,身经百战,还会怕区区雷电?
这分明是明妖的诡计!
是他们的妖术!”
旁边一个穿着萨满服饰的老者,面色苍白,颤巍巍地说道:“大汗,奴才夜观天象,昨夜确有凶星犯紫微,且有龙气西移之兆。
十五贝勒爷遇难之处,隐有煞气冲霄……恐怕,确非寻常人力所为。
明人之中,或有精通厌胜之术的妖道,勾动地煞,引动异象……”“妖道?
厌胜之术?”
皇太极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对于这些鬼神之说,他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大金的崛起,本身也伴随着诸多祥瑞传说。
他走到担架旁,猛地掀开白布。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己经面目全非的阿济格,死的己经不能再死了。
他双眼圆睁,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胸口的甲胄连同皮肉被炸开一个恐怖的血洞,边缘焦黑,创口内部组织模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兵器所伤。
“传令下去!”
皇太极的声音冰冷刺骨,“严密封锁各处关隘!
所有哨探、斥候全部撒出去!
给本汗寸寸搜山!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施妖法的明狗给揪出来!
本汗要将他碎尸万段,以祭奠十五弟在天之灵!”
他又转向那萨满:“大萨满,你立刻开坛做法,一则为十五弟招魂祈福,二则卜算那妖人踪迹,务必找出此獠,破其妖法!”
“喳!”
众将与萨满齐声应诺,大帐之内杀气弥漫。
皇太极盯着阿济格的尸体,眼神变幻不定。
他不仅仅是愤怒和悲伤,更有一种深深的忧虑。
这种闻所未闻的杀人手段,这种无法解释的“天雷”,给他原本势如破竹的信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果明军掌握了这种“妖术”,那对大金的威胁,将是致命的。
他隐隐感觉到,这绝不仅仅是一名贝勒的死亡那么简单,背后或许牵扯到更大的图谋,甚至……关乎国运。
镜头切回谢亦奇这边。
巨石之后,三人屏息凝神。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约有十数骑后金兵,手持明晃晃的弯刀,正沿着他们刚才走过的小路仔细搜索前进。
他们神情戒备,不时用女真话大声呼喝,显然是在执行搜山任务。
“看他们的样子,比昨天遇到的哨骑更紧张,也更仔细。”
谢亦奇压低声音,凑到赵木南耳边,“看来,我们的‘战果’,确实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赵木南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些凶悍异族的压迫感。
幸运的是,这队后金兵并没有发现他们藏身的巨石,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继续向前搜索而去。
首到马蹄声远去,再也听不见,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好险!”
虎子拍着胸口,小脸煞白,“这些***兵,眼睛跟狼似的!
要是被他们发现,咱们都得没命!”
赵木南也是心有余悸:“奇哥,看来他们真的加强了戒备。
我们接下来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谢亦奇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必须更加小心。
虎子,从这里到宁远,还有没有更隐蔽的路?
我们宁可多绕一些远路,也不能和他们正面碰上。”
虎子想了想,指着西北方向一片更为险峻的山脉:“有倒是有,要翻过那道黑风岭。
路更难走,而且……听说那里不太平,常有野兽和……剪径的强人。”
“强人?”
谢亦奇眉头一挑。
“就是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听说是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和逃兵拉起来的队伍。”
虎子有些害怕地说道,“不过他们一般不轻易下山,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应该没事。”
“就走黑风岭!”
谢亦奇当机立断,“相比于后金的搜山队,土匪的威胁反而小一些。
至少,他们是***,或许还有沟通的可能。”
赵木南也表示同意。
在后金***面前,他们没有任何侥幸,一旦被俘,必死无疑。
而土匪,则还有一线转圜的余地。
三人改变方向,踏上了前往黑风岭的更为艰难的道路。
黑风岭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几乎没有像样的路。
虎子凭借着记忆和经验,在荆棘丛生的山坡上艰难地开辟着道路。
谢亦奇和赵木南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这天傍晚,当他们翻过一道山脊时,虎子突然指着下方一处被密林掩映的山谷,惊喜地叫道:“客官,你们看!
那里好像有座破庙,还有……好像有炊烟!”
谢亦奇举起望远镜(这是他少数没有藏起来的现代装备之一,对外只说是祖传的“千里镜”),向山谷中望去。
果然,在夕阳的余晖下,可以隐约看到一座残破的庙宇轮廓,庙宇后方,确实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升起。
“有人烟就好!”
赵木南精神一振,“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歇脚,或许还能讨点吃的。”
谢亦奇却没有那么乐观。
他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庙宇周围似乎有一些人为活动的痕迹,但并不像是普通的村落。
而且,那炊烟的位置也有些奇怪,不像是正常的伙房。
“小心一点。”
谢亦奇放下望远镜,“虎子,你说的土匪,会不会就盘踞在这附近?”
虎子脸色一白:“不……不会吧?
黑风岭这么大……”“先下去看看情况再说。
记住,一旦有变,立刻听我指挥。”
谢亦奇叮嘱道。
三人顺着陡峭的山坡,小心翼翼地向山谷中的破庙摸去。
越是靠近,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就越是浓厚。
周围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怪叫,平添了几分诡异。
当他们来到破庙外围,藏身在一片灌木丛后观察时,赵木南突然拉了拉谢亦奇的衣袖,指着庙门前一块被踩踏得光秃秃的空地,压低声音道:“奇哥,你看那里……有血迹!”
谢亦奇凝神望去,果然,空地上有几处暗褐色的痕迹,虽然己经干涸,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是血迹。
而且,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看来,这里不是什么善地。”
谢亦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就在这时,破庙里突然传来一阵粗野的笑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
三人心中皆是一凛。
“是土匪窝!”
虎子吓得声音都变了。
谢亦奇迅速做出判断:“虎子,你留在这里,一旦情况不对,立刻原路返回,去通知下甸村的人,就说这里有土匪!
不要管我们!”
“不!
客官,我……”虎子还想说什么。
“这是命令!”
谢亦奇不容置疑地说道,同时从腰间拔出那把锋利的多功能军刀,眼中寒光一闪,“赵木南,跟紧我!
我们进去看看!”
他不能见死不救,尤其是在听到女人的哭泣声后。
而且,如果这里真是土匪窝,他们或许能从土匪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宁远卫更具体的情报,甚至……一些可用的物资。
当然,这同样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他们的能力,也赌这些土匪的实力和底线。
赵木南虽然心中也有些发怵,但他知道谢亦奇的性格,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更改。
他也握紧了自己手中那根充当拐杖的木棍,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猫着腰,如两只敏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那座散发着血腥与罪恶气息的破庙潜去。
一场未知的遭遇,即将在崇祯西年的这座荒山破庙中展开。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们的出现,这座原本默默无闻的黑风岭,未来也将在辽东的历史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