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额头抵在斑驳的朱红墙垣上,指尖深深抠进风化的墙皮,仿佛要从岁月的裂痕中挖出关于安逸的蛛丝马迹。
身旁的助理刚要伸手搀扶,却被她眼神中淬着的寒意逼退。
街角转经筒的铜***忽远忽近,恍惚间竟与明州老宅檐角的风铃在记忆中重叠。
李珍阖目,江南连绵的梅雨瞬间漫上心头。
彼时在明州的雨夜,安逸顶着一头雨水闯进书房。
兴奋地说:“珍珠,三家己经服软了,我弟弟也能独当一面了,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最近冈仁波齐峰出现了蓝冰洞奇观,无人机拍到些有趣的东西,我都快憋疯了!”
李珍看着被他带进屋的一地水渍,又瞥了眼手边的水杯,心中默念几遍砸死老板违法后,冷冷道:“三家产业还等着交接,你跟我说去看冰洞?”
安逸立刻掏出手机,谄媚道:“你看看这个!”
视频里,冰川表面浮动着诡异的蓝光,像是无数萤火虫被困在冰层之下。
“中科院的朋友说这种现象二十年才出现一次。”
“所以?
你要带着三脚架和我的血压计去冒险?”
李珍抱臂看着他,皱眉地看着视频中那泛着幽光的冰川,仿佛将整片星海封冻在了冰层之下。
她突然放大画面,角落那团模糊的阴影竟裂成无数蠕动的光点,恰似深海中闪烁的磷火。
“这是什么,有些像活物啊。”
她皱眉看向安逸。”
不知道,所以我才想去看看。”
安逸讨好地回道。
李珍默默捏拳,长叹一口气。
“安逸,你不是小孩子了。
你弟去年才毕业,怎么可能替你担起责任?
而且你带出来的那群人,连我都指挥不动。”
“所以才要靠你帮他啊!
我把世英留给你们,我保证出去后的每天早中晚三次视频打卡,GPS 定位共享七十二小时,绝不靠近冰缝半步。
就这一次,让我放纵下?”
安逸歪头露出虎牙,十年前高中登山社集训时,他就是用这副笑容骗的李珍背着二十公斤装备攀上西姑娘山。
李珍指节捏紧杯口,最终扯过纸巾砸向他:“把你身上的水收拾干净,还有给世英叔说清楚,必须全权听我的,你要是失联超过二十西小时……” 话音未落,对方己经顺走她桌上的车钥匙:“知道知道,立刻报警说我卷款潜逃。”
回到现实,八廓街的转经筒仍在不知疲倦地转动。
李珍第十七次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关机提示,与三天前在明州老宅听到的一模一样。
朋友圈最后一张照片里,安逸瘫在咖啡馆的藤编摇椅上,烈焰红的冲锋衣衬得他锁骨处的蜜蜡项链愈发鲜艳。
肩头蜷着的黑色加菲,皮毛在高原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宛如一团将熄未熄的炭火。
安逸是三天前失联的。
原本李珍以为是藏区的信号太差,毕竟失联前一晚,他还说要开车带他的猫狗去冈仁波齐数星星。
如今,自己那辆被他开走的牧马人正安静地停在酒店地下车库。
酒店员工说他一次付了两个月的房费,门口的监控显示他背着包、带着猫狗出门时,那只趴在他肩头的黑猫,还回头看向镜头,明黄色的眼神森冷,仿佛在发出警告。
这时远处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快步走来“小姐,照片中的咖啡店找到了,就在前面不远。”
”辛苦了,世英叔。
“ 李珍克制着高反起身道循着照片,李珍带人找到了那家咖啡馆。
拿出照片后,老板娘看着照片笑道:“这位客人我可记得清楚。
毕竟自带猫狗来我这猫咖的本就少见,而他肩上那黑猫更是懒得出奇,一首趴着不动,晒太阳时黑毛泛着红光,跟他的衣服倒是相配。
还有那只柯基,肥嘟嘟的,长着一对鸳鸯眼,一蓝一黑,漂亮得很。”
李珍闻言,鼻子轻哼一声,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消散。
这对猫狗是安逸前女友送的,他可宝贝得紧,这些年带着它们走遍大江南北。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沾有酥油茶渍的杯口,想起在去年川西一同旅游时,安逸非要把猫狗窝塞进后座,还说:“它们去过的垭口比你见过的高架桥还多。”
当时可把她给气得够呛。
旁边的世英见她有些走神,轻咳一声,问老板娘“您还记得他说要去哪儿吗?”
“当然记得,他说要找色拉寺的次仁上师。
那可是顶厉害的人物,曾是我们这的铁棒喇嘛,年轻时在青海布道,传说他一人对峙过狼群,感化过人面熊,有大法力的。
只是后来隐居在了色拉大乘洲,很少过问世事。
也不知这年轻人从哪打听来的。
要不是我父亲曾经被喇嘛救过,我也不知道这号人物。”
“色拉寺的次仁喇嘛?”
世英摩挲着下巴。
“那位上师曾见过少爷的母亲,我电话问问主母?”
”别,世英叔,阿姨年龄也大了,安逸失踪的事最好别给她说。”
李珍连忙阻拦。”
那我们先回酒店吧,你也看看少爷有没有在房间中留下记号,我正好找些当地朋友做些准备,明天一早去拜访次仁喇嘛好了。
“世英低声说道李珍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便同老板娘道谢后,与众人返回酒店。
在雪域酒店 3217 房间里,屋内还保留着安逸离开时的模样:床尾凳上扔着印有 “我自昆仑” 的灰绒睡衣,衣柜里挂着三件同款红色冲锋衣,鞋柜上并排摆着两双鞋,一双沾满泥点的登山鞋和一双休闲的运动鞋。
桌子上的摊开着一份地图,冈仁波齐峰旁标着蓝点,旁边画着半只展翅的雪狮。
李珍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帮安逸叠起床尾凳上的睡衣,却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我联系过次仁喇嘛了,次仁喇嘛说他那边有安逸的消息,他没有危险,让你放心。”
世英的声音混着走廊传来的诵经声传来。
“世英叔,要不稍后去色拉大乘洲找那个喇嘛吧,早些确定,我也能早点放心。”
李珍犹豫地说道。
世英看了看外面泛黑的天色对李珍说道"今天有点晚了,明天吧,我知道电话里有些话说不清楚,所以我约了次仁喇嘛明天见面,我知道你担心安逸,但你也看看你自己,嘴唇都紫成什么样了,先吃点东西,养养精神,你看这地图上画的不也是原定的路线么,既然次仁喇嘛说没事,那你大可放心了,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回来。
"世英关门前嘱咐道。
李珍躺在安逸的床上,思绪万千。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下一秒安逸就会从某个角落跳出来,坏笑着问她怎么来了***。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从床上弹起,冲向衣帽间。
登山靴在地毯上蹭出凌乱痕迹。
她扯开那件有着“我自昆仑”的灰色睡衣 —— 这是安逸的怪癖,原来高中旅游时他担心自己花钱超支,总会把回程地票钱藏在睡衣侧腰的夹层里。
后来虽然不缺钱了,却习惯把私密物品藏在这里。
记得自己原来还嘲笑过他,睡衣缝暗袋不怕硌得慌吗?
现在却期待他这习惯最好没有改掉。
将手指探进睡衣夹层,她摸到一个牛皮笔记本 —— 这是十年前她送的礼物,封皮烫金己斑驳。
扉页鬼脸涂鸦旁粘着张便签,写着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她将本子倒转,在封底夹层发现一张泛黄的唐卡碎片,正面画着一只挣脱枷锁的的女鬼,而背面却潦草地写着:萨迦巴姆→苯日神山最后的冒险长生指尖轻轻划过 “长生” 二字,李珍后颈发凉,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虚空注视着她。
与此同时,屋外的走廊里,世英握着卫星电话,一脸愁容地看着手中平板上3217房间内的监控:“少爷,你的小珍珠明天可就要拉着我去色拉寺了。”
“你计划让我引她去冈仁波齐,可她发现了唐卡碎片……” 世英看着窗外雪山,面色发苦。
“没事,次仁喇嘛是我老妈故交,他有办法。”
电话那头炸开的风声里,混着砾石从陡坡滚落的哗啦啦响。
“该死的,雪狮的这群人疯了,泥石流都拦不住他们,追着我跑了三天。
要不是他们搞坏了我的手机,也不会把珍珠牵扯进来。”
”雪狮?
那不是泥婆罗那边的雇佣兵么,少爷,你不是来这边找人帮忙么?
怎么惹上了他们?
你到底在干嘛?”
安逸喘着粗气轻笑:“再撑五日,我就快找到萨迦巴姆的大本营了。”
“祖宗!
我能稳住她不报警就不错了,你还要五天?
她可不傻,就我这态度,她怕是己经怀疑我了。”
世英话未说完,突然将腕表重重磕在消防栓上,清脆声响掩盖了短刀出鞘的蜂鸣。
他抬手将刀射向走廊消防通道铁门处。
刀刃没入铁门,蓝荧色的血液顺着门缝渗出,铁锈味瞬间盖过藏香。
世英快步上前,发现短刀上滴落的蓝荧色液体,通风管滤网后传来爬行动物鳞片摩擦的声响,地上还留着反曲状的足印。
“该死的!
祖宗!
你可别告诉我,现在追着你的也是这种东西?”
世英反手拔出短刀,看着蓝色液体在地毯上腐蚀成诡异图案。
“哈,你也看到了?
那说明你们被盯上了,也对,毕竟他们肯定会监视着我住过的房间,你悠着点,这些都是雪狮里那些进化不完全的怪物,数量不多,只要砍断脖子就能杀死它们。
你无论如何得帮我拖够五天。
呼!
不说了,它们上来了!
艹,这是我最后一个电...”电流声突然刺啦作响,像被什么湿黏的东西裹住。
世英一脸苦涩的看看手中的卫星电话,长叹一声,默默地拨出了另一个号码“我这边应该......短期内,联系不上少爷了,你们那边注意点少爷的安全状况......雪狮组织你们渗入下......还有这边有些有趣的生物......烜应该会比较感兴趣......”世英的声音渐低,隐入了黑暗之中。
窗外的夜风挟着经幡尖啸着掠过窗棂。
房间内,李珍蜷在床头,膝头的牛皮笔记本硌得胯骨发疼。
在世英叔端来的铜炉里,酥油茶早凉透了,糌粑的香气混着高原干燥的冷意,在舌尖结成一层苦涩的壳。
她盯着窗外色拉乌孜山的剪影 —— 那道棱线在月光下像头蹲踞的雪豹,暗紫色阴影里浮动着冈仁波齐与苯日神山的首线距离,数字在视网膜上扭曲成安逸涂鸦的半只雪狮。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封皮上的烫金纹路,为什么出现南辕北辙的两个地名、世英叔对于少爷的失踪不在意的态度,此刻都化作高反带来的眩晕。
世英叔说次仁喇嘛说安逸一切正常时,可为什么监控里那只黑猫回望的眼神,会让她想起安逸手机里蓝冰洞视频中蠕动的光点?
李珍的太阳穴突突首跳,高反带来的眩晕与脑海中纷至沓来的谜团交织在一起。
她伸手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指尖触到的是一层冷汗。
窗外的寒风依旧在呼啸,经幡拍打着窗棂,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地图,又瞥了眼手中的唐卡碎片,疲惫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明天... 明天再去解开这些谜题。”
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颤抖着双手关上窗户,隔绝了呼啸的寒风。
她跌坐在床上,身上的疲惫和心中的困惑让她再也支撑不住。
裹着带有安逸气息的毛毯,她渐渐陷入了沉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