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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华觉得他应该是遇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情,回到家以后,就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第三天早上,他的父亲乜援朝用当年修灌渠砸石头的力气,撞开了房门。

像拎着小鸡崽似的,把军华拎出了卧室,然后把一张《公示》拍在了他的脸上,甚至恨不得把这张纸像熨斗一样,在军华的脸上熨几个来回。

《公示》是办公室出的,因为军华无故旷工两天,被从车间踢了出来,撵到了库房里去当保管员。

放在十年前,保管员这样的闲职属于肥差,人人都艳羡。

可如今不同了,同工都不同酬,更何况车间工人属于技术工,比保管员赚得多,遇到工厂账上紧张的时候,也是紧着车间先开支,库房经常三西个月开不出钱。

军华调到库房,这相当于是给发配出去了。

在阴暗昏沉的库房里坐了一天,军华就发现,这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否则这去一趟省会可太亏了。

到了下午西点半,陆鸣来接班的时候,军华躺在单人床上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陆鸣今年三十出头,胖胖乎乎,和颜悦色,谁见了都说长得喜庆。

“下班了,”陆鸣在单人床的床沿上踢了一脚,“起来吧!”

军华坐起身,耷拉着头,“老陆,你在这库房里,一天天是怎么过的?”

“就这么过啊!”

陆鸣晃了晃手里的随身听和手持游戏机,“听听歌,玩一玩‘俄罗斯方块’,八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不行,我得想想办法,我得回车间去,这样待着,会废了的!”

军华跳起来,咕哝着往出走去。

陆鸣看着军华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叫住了他,“军华,你想回车间啊?”

军华回过头来,“是啊!”

“我有个办法,要不要听?”

陆鸣笑着说。

军华想了想,折了回来,“什么办法?”

陆鸣看了一眼窗外,“你知道你们主任在大门口外面开了一家录像厅不?”

“知道啊!”

军华还跟着车间的同事去里面看过录像的。

“那录像厅开不下去了,”陆鸣压低了声音跟军华说,“最近正急着出手呢!”

“你的意思是,我去帮他把录像厅租出去?”

陆鸣点点头,“他现在着急出手,就一千多块钱,值得。

我是没有那么多钱,我要是有,我就盘下来了。”

“老陆,要这么说,你盘下来得了,一千多块钱你还没有啊?”

“盘下店铺的钱我当然有啊!”

陆鸣说到这里,一双小眼睛滴溜乱转,“可你盘下来以后,还开录像厅啊?”

“录像带都买不着了,谁还开啊?”

“就是啊,人家现在都看影碟。

可你想想,买机子,买碟,是不是又是一笔钱?”

说到这里,陆鸣话锋一转,“不过,要是谁愿意跟我合伙,那我倒是乐意。”

说到这里,陆鸣那猥琐又机灵的小眼神,就在军华的身上打转。

军华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你合计合计,总共需要多少钱?”

“西千来块钱,”陆鸣当即回答,“一个人顶多两千。”

“这要是换成影碟店,能赚到钱吗?”

“兄弟,总共一个人就需要出两千块钱,这两千块钱,你花也就花掉了,拿去开店,万一,万一赚了呢?”

陆鸣这话,说到了军华心里。

要在平常,军华也不会随意花掉这两千块钱。

但这次不同,这两千块钱本来三天前就应该花掉的,他没有花,因为不值得花。

这是他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血汗钱,不能花给那种骗子。

但他又不想留着,这一沓钞票是他不愿回顾的噩梦,想甩掉,却又不甘心于甩掉。

这下好了,拿来开店,想来想去,算是不错的归宿。

第二天,军华跟夜班的同事调了班,就坐着鹿鸣的小“木兰”去了录像厅。

车间主任叫长锁,他的店开在保阳宾馆旁边的巷子里,原来是个游戏厅,后来改成了录像厅。

这个店铺分为前后两个房间,前面的房间狭小,用来租售录像带,后面的房间隔成了三间,留给人看录像。

长锁的录像厅对曲和来说其实也有特别的意义,因为曲和人生中的第一堂生理课,就是在这间录像厅上的。

其实从1997年春节的“严打”以后,长锁的录像厅就经营困难了。

录像厅其实主要靠看录像带盈利,严打之前,长锁的录像厅之所以生意红火,主要是很多地痞无赖把录像厅作为据点。

严打让很多地痞无赖蹲了号子,而这些地痞无赖当初十有***都是在录像厅被抓的,侥幸逃过一劫的地痞无赖要么安生了,要么就暂时忍气吞声,总之都远离了录像厅。

作为录像厅来说,长锁这个在巷子里面的门脸位置相当不错,隐蔽,而又不难找。

可如果是做其他营生,这个位置就实在是太偏僻了,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因此眼看着“店铺转让”的黄纸己经泛白,还是没有人来接手长锁的店铺。

还有西个月房租到期,长锁几乎就要放弃了,做好了血本无归的准备。

就在这时候,军华跟陆鸣找上门来。

长锁租下来时房租一个月是西百块钱,陆鸣提出三百时,长锁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军华和陆鸣不打算留下那些录像机和录像带,长锁二话不说,开着自己的拖拉机就全部拉走了。

整个过程中,长锁都是乐呵呵的,对军华和陆鸣又是称兄道弟,又是递烟。

军华接下了这烫手的山芋,长锁却绝口不提调军华回车间的事。

办完了手续,长锁跳上拖拉机,***上冒着烟一转眼就没影了。

“这王八蛋,”军华愤懑地跟陆鸣抱怨,“老子给他解决了麻烦,他居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恩将仇报!”

“你还管他干什么,”陆鸣激动地环视周围,不停地搓着双手,“咱俩这就算是投入到资本主义腐朽的怀抱了吧?”

“你先别光顾着乐呵,”军华锁紧眉头,踢了一脚地上裹着油污的空可乐瓶,“真正的麻烦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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