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苏婉在简陋的屋子里咳了大半夜,那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林风的心。
天蒙蒙亮时,她才昏沉睡去,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林风坐在床边,守着她微弱的呼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母亲的病比他想象的更重。
离开边城,长途跋涉,加上昨日那场惊吓……都像无形的重担压在她早己不堪重负的身体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该怎么办?
他能做什么?
除了带来麻烦和痛苦,他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明镜禅师昨日那平静的眼神和那句“不妨过来坐坐”的话语,如同黑暗中一缕微弱却执拗的烛光,浮现在他脑海。
那扇普通的木门,那门缝里透出的微光,此刻竟成了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
他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点点能控制自己、保护母亲的力量。
哪怕那里是另一个深渊,他也得去试试。
轻轻为母亲掖好被角,林风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云栖镇笼罩在薄雾中,空气清冽。
他避开稀稀拉拉的行人,低着头,快步走向那条不起眼的小巷,走向那扇刻着“云栖武馆”的木门。
门,虚掩着。
林风站在门前,心跳如擂鼓。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微凉粗糙的木纹,却迟迟没有推开。
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鄙夷?
探究?
还是又一次失控的灾难?
“吱呀——”门轴发出轻微悠长的声响,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开门的不是明镜禅师,而是一个和林风年纪相仿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练功服,头发简单地用红绳扎了个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俏皮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她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像盛着清晨的露珠,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着林风。
“咦?
是你呀!”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惊讶和毫不作伪的热情,“昨天刮大风的新邻居!
师父昨天回来就说,今天可能会有客人来呢!
快进来快进来!”
她侧身让开,动作利落得像只小鹿。
林风被她过于明亮的眼神看得有些局促,下意识地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几乎是贴着门框挪了进去。
门后的景象让林风微微一怔。
没有想象中的刀枪林立、呼喝震天,也没有神秘莫测的阵法符文。
眼前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青石铺地的庭院,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
角落里种着几丛修竹,叶片上还挂着未干的雨珠,在晨光中晶莹剔透。
庭院中央,只有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梅树,枝干遒劲,叶子稀疏,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韵。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心神不自觉放松的宁静。
明镜禅师并不在院中。
只有那条昨日见过的大黄狗,正安静地趴在老梅树下,听到动静,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扫了林风一眼,又继续假寐。
它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林风只是一个寻常物件。
“我叫小满!”
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林风的怔忡。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比她还高的竹扫帚,笑嘻嘻地塞到林风手里,“师父说了,客人来了,先干活!
喏,你的‘座位’在这里!”
她指了指庭院中靠近老梅树的一块区域,那里己经扫得十分干净,只有几片刚被风吹落的竹叶。
“扫…扫地?”
林风握着冰冷的竹柄,有些茫然。
他来武馆,是抱着学习高深武功、控制怪力的念头来的,不是来扫地的。
“对呀!”
小满用力点头,马尾辫跟着一晃一晃,“师父说啦,‘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 扫地就是练功的第一步!
心静了,地才能扫干净;地扫干净了,心也就更亮堂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拿起另一把扫帚,开始认真地清扫靠近竹丛的那片地。
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很专注,每一次挥扫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沙沙的扫地声成了庭院里唯一的声响。
林风看着手中粗糙的扫帚,又看了看小满专注的侧脸。
荒谬感退去后,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悄然滋生。
也许,扫地真的比想象中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旁边小满的样子,笨拙地挥动扫帚。
竹叶很轻,风一吹就动。
林风扫得磕磕绊绊,不是用力过猛把叶子扫飞,就是力道太轻扫不动。
他越是想扫干净,越是手忙脚乱,额角甚至渗出了细汗。
烦躁的情绪又开始在心底滋生,昨日那种失控前的眩晕感隐隐袭来。
“喂!
别光站着看啊!
搭把手!”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林风循声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少年。
他看起来比林风大一两岁,身材异常高大壮实,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粗布短褂,露出结实如岩石的臂膀。
他正扛着一个巨大的水缸,那水缸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缸沿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他旁边放着一个同样巨大的木桶。
少年正是铁匠铺的学徒——阿木。
他放下水缸,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似乎都晃了晃。
阿木放下水缸,朝着后院方向喊了一嗓子:“石磊!
师父说让你去劈柴!”
后院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粗声粗气的回应:“知道了!
催什么催!”
阿木抹了把汗,指着地上的木桶对林风瓮声瓮气地说:“师父让我送水来。
缸快满了,桶里的水倒进去。”
林风看着那几乎到他胸口高的沉重木桶,再看看阿木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看到小满投来的鼓励眼神(“快去呀,阿木力气大,但一个人搬也累的!”
),又想到明镜禅师“过来坐坐”的邀请……他默默放下扫帚,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