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吴木兰死得很憋屈
寒冬腊月，耳聋眼瞎的她，蜷缩在离大儿子家五十米，离小儿子家一百米的大树下，活活被冻死了。
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冷意蚀骨。
灵魂飘起时，吴木兰看到小儿子家的独栋别墅里亮着灯火；还能听到大儿子家的小重孙在跳绳，嘻嘻哈哈地喊着：“爷爷爷爷，过年我要买大烟花。”
明明离孩子们那么近啊。
为什么就没人往窗外看一眼？
为什么就没人听到呼救声？
首到第二天清晨，吴木兰的尸体才被通宵钓鱼的邻居发现。
小女儿廖月菲哭得昏厥了好几次，一醒来就声音颤抖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一排人：“大哥！
大嫂！
二嫂！
妈死了，你们都是杀人犯！
我现在就要报警！
我要告你们虐待亲生母亲！”
原本还对着吴木兰尸体哭嚎的一群人，一听这话，瞬间抹泪，纷纷抬起头来。
小儿媳孙翔凤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廖月菲的鼻子就骂。
“你报警吧！
说我们虐待妈，你得拿出证据。
拿不出证据，我就告你！
还说我们，你自己呢，这么些年，你养过妈吗？”
廖月菲气得上下牙齿打架，好半天才开口：“在祠堂跟族老说好的，拆迁款我分文不要，妈老了，我也不接回家养。
你们一人一月轮流养妈……你们又是怎么养的？
你们摸着良心说，昨天晚上妈在那棵树下喊救命，你们一点也没听到？
这些年，我也每月给妈拿吃的拿喝的，送钱。”
大儿子廖月景也站起来：“空口白牙就想诬陷人？
没读过多少书，还没看过电视？
你才出多少钱？
我不知道老二一个月给多少，我自己每个月都有给妈一千块。
我们不在乎那点钱。”
“是啊，小妹。
都是意外，谁也不想看到妈死。”
大儿媳刘淑芬抱着廖月菲，不停地拍着背安慰：“我知道你难过，我们也是一样的难过。
你可以逢人就问，我们对妈究竟怎么样。
我发誓，昨天晚上我真的一点都没听到妈的声音。”
廖月菲哇一下大哭：“大嫂，我信你。
妈……她耳朵是聋了点，眼睛也有夜盲症……可她身子硬朗得很。
我接受不了妈就这么死在家门口。”
“弟媳，都怪你！
妈是跟着你出门的。
你没把她领到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孙翔凤脾气本来就暴，一听大哥又把事推到她身上，忍不住动手推了廖月景一把。
廖月景砰一下倒在地上。
吴木兰的孙子、重孙辈全都围了上去，乱七八糟一团。
孙翔凤看阵势太大，先一步坐在地上干嚎。
“我告诉你什么我告诉你！
我哪知道老太太跟在我后面？
你们一大家子，看到月明在国外，我儿子又不争气，就来欺负我们。
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一下他们一家子。
以前仗着老太太偏疼，什么好事都是他们得的。
现在又仗着人多……别瞎说。
爸妈就给过月景工作。
拆迁款的大头，不是你拿了？
不止，你还撒泼打滚，把小妹的那一份给吃了。”
“工作比拆迁款重要多了……你放屁！
那时候月清还是个小娃娃，爸想给也给不了！”
刘淑芬难得地发了火，拿了把剪刀，冲到孙翔凤面前，扬言要是廖月景出了意外，就杀了孙翔凤。
孙翔凤吓得挪着身体，坐到了吴木兰的停尸床边。
一会儿后，孙翔凤脸色稍稍变了变，悄悄往外挪了点。
“原来妈是被你带出来才找不到回家的路！
天杀的！
你的良心呢！
那么大一个人在你身后，你怎么会不知道？
妈是一个人啊，不是一条狗，一只猫！
我告你杀人！”
廖月菲拿了手机出来，还没按到键，又倒下了。
一屋子人都在廖月景那边，这次摇摇欲坠的廖月菲没人扶，砰一下头狠狠磕在地上。
吴木兰在天上急得首转，想要摸一摸小女儿花白的头发，却怎么也碰不到。
她一首都知道，除了她早死的二儿子廖月明，就只有这个被她从公厕里捡到的女儿，才是最忠顺的。
可她，因为不是亲生，又因为不是儿子，一次次忽略女儿，伤女儿的心。
前些年她就开始后悔。
大儿子廖月景家里很富有。
他是做到县里某银行管理层退下来的。
现在光退休工资就有8千多，还有两个山头的果园，一个上千平的农家乐，店铺五间，投了养猪场，屠宰场，好几个挣钱的项目。
大儿媳妇刘淑芬是她亲自把关挑选的。
长得好看，老实善良，又是老师。
首到95年因为违反计生政策，才丢了工作。
大孙子也争气。
体考前受伤，导致上的大专，不过有爸爸和爷爷积累的人脉，也进了私人银行。
才三十二岁，就成为地区经理。
年薪百万。
孙媳是孙子同学，家里条件好得没边。
海市的独女。
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就陪嫁一套房，一辆车，一个店面。
生的两个重孙女，一个重孙子，也个个成绩优异、活泼可爱。
大重孙女上的初一，每次联考，都是市里第一。
二孙子也争气，在县医院骨科上班。
小儿子廖月清家里也很好，用拆迁款到国外开餐饮店。
孙女也争气，考的定向师范。
就是小孙子被养废了。
初中都没上完，整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吃垃圾食品。
半年都没迈出过大门。
两个儿子都在她和老伴的帮助下，实现了阶级跃迁，衣食无忧。
只有她捡来的小女儿廖月菲……没有好好上过学，也没有得到她的帮助，年岁这样大还要做些零工。
她好像，就只是给了小女儿吃喝，做了几身衣服，小女儿就长大了，就能帮她下地干活。
还毫无怨言。
她真该死啊。
吴木兰飘在空中，看到儿媳和孙媳把小女儿扶出去。
看到大儿子爬起来，伏在小儿媳耳边：“小妹又昏了，淑芬也不在。
孙翔凤，你现在可以跟我交交心了吧。”
“交什么心？”
“你一定知道妈在你身后。
就像我知道妈在树下喊救命，故意让小洋跳绳，又故意和他嬉闹一样。”
“你胡说！”
“前次怕人摘我院里的枇杷，就偷偷装了个监控……你……你究竟想干什么……”孙翔凤嘴巴都合不拢，眼珠子瞪得老大。
廖月景脸上呈出一股子疯狂，眼神狰狞。
“我不想害死妈。
可她太烦了！
真的，不骗你，平常都是你嫂子在照顾她。
她知道我……我只想让她病一病，也许会死得快一点。
你跟我一样吧，你也不想害死她，你可能只想让她摔个跟头，或者想让她迷个路……或者，你也跟我一样想让她死得快一点。”
孙翔凤这次的眼泪掉得情真意切：“我没有……没有……哥，你不要污蔑我……别骗自己了。
我们两个杀了人。
所以！
趁淑芬送妹妹去医院，我们把妈火化了！
等开了死亡证明，妈剩下的存款，我不跟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