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化学实验室,白炽灯管发出的电流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他正用移液管精确量取0.1mol/L的硝酸银溶液,指尖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
突然,裤袋里的震动像一颗微型炸弹引爆——阿元的专属***,一段扭曲变调的《致爱丽丝》。
"聪仔," 电流杂音中,阿元的声音像生锈的锯条摩擦木头,"老地方,现在。
"王聪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抖。
一滴银亮的液滴偏离轨道,溅落在实验报告纸上,迅速蚀穿纸背,晕开一个焦黑的洞。
洞的边缘残留着硝酸盐结晶的细小菱形,在灯光下闪烁如碎钻。
他盯着那个洞,仿佛看见自己完美学生档案上即将出现的污点。
***后巷的黑暗比昨夜更稠密。
王聪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时,浓重的铁锈味混着新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阿元背对着他,正用一块沾满机油的棉布擦拭指关节——骨节处皮肤破裂,渗出的血珠在昏暗里呈现诡异的紫黑色。
他脚边躺着个蜷缩的人影,脸埋在污水里,抽搐的手指间还紧攥着半截断裂的棒球棍。
"处理干净。
" 阿元没回头,声音冷得像冷藏库的金属板。
黄毛和另一个刺青男立刻上前,麻利地将昏迷者拖进更深的阴影,帆布鞋划过地面的声音湿漉漉的。
阿元转过身。
眉骨那道刀疤在劣质节能灯下像条蜈蚣,随着他肌肉的牵动微微扭曲。
他随手抛来一个黑色塑封袋,落在积水上发出沉闷的噗响。
"明晚九点,城南旧时光咖啡馆。
" 阿元点燃一支烟,火光瞬间照亮他眼底密布的血丝,"找穿驼色马甲、戴金丝单片镜的调酒师。
暗号——" 他吐出的烟圈在潮湿空气里久久不散,"说你要一杯1983年的叹息。
"王聪的指尖触到塑封袋冰凉的表面。
透过半透明的材质,隐约可见里面整齐码放的淡蓝色药片,每一片都压印着小小的飞鸟图案。
他的胃袋突然痉挛,实验室里硝酸银蚀穿纸张的景象在眼前闪回。
"最后一次。
" 王聪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爸...""你爸在澳门又欠了三十个。
" 阿元打断他,烟头狠狠摁熄在斑驳的砖墙上,留下一个焦黑的烙印,"老K的耐心耗尽了。
" 他突然扯开自己脏污的工装夹克拉链,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新鲜的缝合伤口——粗黑的缝线像蜈蚣脚般狰狞地钉在皮肉上。
"这刀是为谁挨的?
嗯?
" 他猛地逼近,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烟草气息喷在王聪脸上,"道上都知道你是我软肋!
"王聪的眼镜片蒙上白雾。
他看见阿元颈侧暴起的青筋,也看见对方工装内袋边缘露出的一角照片——是他初三时和阿元妹妹在游乐园的合影,照片边缘己磨损泛黄。
那把刻着"7"的折叠刀在裤袋里沉甸甸地坠着,刀柄的棱角硌着他的大腿骨。
"货送到," 阿元的声音突然疲惫不堪,"老K答应再宽限两周。
" 他转身隐入黑暗前,将一个油腻的饭盒塞进王聪怀里,"阿妹包的饺子,趁热吃。
"铁门合拢。
王聪站在浓稠的黑暗里,掌心被塑封袋的边角勒出深痕。
他打开饭盒,韭菜鸡蛋的香气混合着巷子里的腐臭味钻入鼻腔。
最上面两只饺子被刻意捏成了兔子形状,耳朵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油渍——那是阿元妹妹小时候最喜欢的把戏。
饭盒底部压着一张折成方块的纸,展开是稚嫩的铅笔字:哥,聪哥,加油考试!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王聪护着书包冲进公交站台时,撞见一场对峙。
陈璐背靠着广告灯箱,湿透的校服衬衫紧贴身体,勾勒出清晰的蝴蝶骨轮廓。
三个穿着城南高中校服的女生呈半包围状,为首的金发女生正用镶满水钻的指甲戳着她胸口:"贱骨头!
敢勾引我男人?
"雨水顺着陈璐的刘海成股流下。
她嘴角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右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银色打火机——正是昨天黄毛那枚Zippo。
王聪注意到她右耳垂上空了一个耳洞,细小的血珠正混着雨水往下淌。
"说话啊***!
" 金发女猛地扬手,腕间廉价的仿水晶手链甩出刺眼的光。
"老师来了!
" 王聪脱口而出,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
金发女惊疑回头的瞬间,陈璐动了!
她像一尾滑溜的鱼,抓住王聪的手腕冲进雨幕。
冰凉的雨水砸在脸上,王聪被她拽着狂奔,帆布鞋踏碎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
巷子里,陈璐甩开他的手,背靠着斑驳的涂鸦墙喘息,湿透的烟灰色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多管闲事!
" 她喘着气,从湿透的裤兜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狠狠按回流血的耳洞。
王聪看见那耳钉的造型——一只蜷缩的猫。
"你故意的。
" 雨水流进王聪的眼睛,他抹了把脸,"你在试探她们?
还是...试探我?
"陈璐突然笑了,虎牙在雨幕中一闪:"你知道阿元替老K运的小鸟,最后都进了谁的肚子吗?
" 她指尖点了点城南高中女生消失的方向,"她们的大姐头金丝雀,可是老K最宠的干女儿。
"王聪如遭雷击!
塑封袋里淡蓝色药片上振翅欲飞的小鸟图案,与"金丝雀"的绰号在脑中轰然对撞!
"你书包里那份复习资料..." 陈璐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剖开雨幕,"根本不是什么考题,是老K新货的流通渠道和接头人名单。
" 她向前一步,沾着雨水的指尖几乎触到王聪冰冷的镜片,"王聪,你的好学生面具,快兜不住你家的烂摊子了。
"雨越下越大。
王聪站在肮脏的巷子里,左手是阿妹包的热饺子,右手是即将送出的致命毒药。
饭盒里韭菜鸡蛋的香气与怀中塑封袋化学制剂的甜腥味在潮湿空气中绞杀。
而面前少女耳垂上渗出的血珠,正沿着她纤细的脖颈蜿蜒而下,像一道鲜红的审判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