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攥着奶奶日记中“阁楼第三块青瓦”的线索,与陈默站在苏家老宅斑驳的朱门前。
褪色的铜环门扣上,铁锈如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腐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里荒草丛生,曾经精美的太湖石上爬满了藤蔓,将石间的孔洞缠绕成一只只诡异的“眼睛”。
陈默扶着门框,手指深深陷入腐朽的木纹:“七十年了,连门槛的高度都矮了半寸。”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底传来,带着被时光掩埋的沉重。
通往阁楼的木梯在脚下发出垂死的***,每走一步都扬起呛人的灰尘。
林夏举着的手电筒光束中,漂浮的尘埃宛如无数跳动的幽灵。
第三块青瓦下压着的油纸包早己残破不堪,雨水顺着缝隙渗入,在地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陈默跪在积灰的地板上,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扒开碎瓦,当油纸包露出一角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油纸层层展开,露出七封未寄出的信笺和一本皮质日记本。
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默”字开头的称呼。
“1948年6月15日,默,他们把我锁在西厢房,窗台上的月季谢了,就像我的心……”陈默戴着老花镜逐字辨认,声音越来越轻,“那天我在雨里等了整夜,原来她也在楼上看着我。”
日记本里夹着的干枯花瓣簌簌飘落,林夏捡起一片,发现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若有来生,愿做你琴弦上的一根丝。”
更令人震惊的是夹在日记中的船票存根,日期是1948年12月31日,目的地是香港——那是苏晚原定出嫁的半个月后。
“她是打算逃出来的……”陈默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在颤抖中渐渐低下去,“可最后一班船开走那天,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暴雨。”
在油纸包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年轻的苏晚穿着月白色旗袍,站在雨巷口回眸浅笑,身后的丁香花开得正盛。
照片背面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断断续续:“留给……最爱的……默”。
陈默将照片贴在胸口,佝偻的脊背剧烈起伏,仿佛要把七十年的思念都揉进这张薄薄的纸片里。
林夏翻开日记本,1955年那页夹着张泛黄的报纸,边角用红笔圈着一则新闻:“青年音乐家陈默老街开音像店”。
旁边的空白处,苏晚用颤抖的笔迹写道:“原来你还在那里,可我连远远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往后的日记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类似的记录:“今天托人带了些乐谱去你的店里听说你收养了只黑猫,和我们初见时巷口那只很像”。
阁楼的窗棂突然被风撞响,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进来。
陈默小心翼翼地将信笺和日记重新包好,放进随身带来的防水袋:“带回去吧,这些该团聚了。”
他望向窗外的雨巷,眼神穿过七十年的时光,“当年她翻墙出来见我,就是从这个窗口爬的,旗袍钩破了都没发觉。”
下楼时,陈默在楼梯拐角处停住了。
墙面上依稀可见几道刻痕,高低错落,像是孩子的身高标记。
“这是我们偷偷刻的。”
老人的指尖拂过那些刻痕,“她说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也要在这里记下成长的印记。”
林夏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手与斑驳的墙面,突然明白,这座老宅里的每一处角落,都藏着被时光封存的遗憾。
当他们走出苏家老宅,夕阳正将雨巷染成琥珀色。
陈默抱着油纸包,脚步比来时更显蹒跚。
林夏跟在身后,听见老人轻声哼唱着《雨巷》,破碎的旋律混着风,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却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有些等待,早己刻进了生命的年轮;而有些遗憾,注定要用一生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