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晔！
发什么呆啊？
传过来！”
球场对面，队友大刘扯着嗓子喊，双手在头顶拍得啪啪响。
墨晔猛地回过神，肌肉记忆快过思考，手腕一抖，篮球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飞了出去，力道没控制好，“哐”一声砸在篮筐前沿，高高弹飞了。
“靠！”
大刘扑了个空，不满地嚷嚷，“墨晔，你丫魂儿丢操场边上了？
自打那天球砸了那个谁……高三（十二）班的苏婉若？
是吧？
你这几天就跟被篮球砸傻了似的！”
“滚蛋！”
墨晔没好气地吼回去，声音有点虚，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另一个球，运了几下，砰砰的撞击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着他混乱的心跳。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又一次越过喧闹的球场边缘，投向远处教学楼那条通往食堂的林荫小路。
一群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走过，蓝白校服在绿荫里晃动。
其中一个纤细的身影，长发随着步伐轻轻跳跃，在午后的阳光里划出柔和的弧线，苏婉若。
墨晔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个名字，带着一种陌生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悸动。
她正侧头跟旁边一个短头发的女生说着什么，白皙的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微微弯着，像新月初绽。
那天被篮球砸中后，眼圈红红的、泪珠下落的样子，毫无预兆地又撞进墨晔脑海，撞得他胸口发闷。
“嘿，墨晔！”
校队的队长张晟，笑容张扬，“下午训练结束有空没？
隔壁职高那群人约了友谊赛，一起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墨晔的视线甚至没有在他脸上聚焦一秒，依旧固执地追随着远处那个即将消失在食堂拐角的苏婉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摆了摆手，动作带着一种没经过大脑的、纯粹条件反射般的仓促：“没空，有事。”
张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取代。
他哼了一声，转身走开：“随你便！”
墨晔根本没注意他的离开。
他盯着苏婉若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冲动顶了上来，像被点燃的引线。
他猛地一跺脚，把球狠狠砸向地面，弹起老高。
“不打了！”
他丢下一句，也不管队友们的反应，拔腿就朝着食堂方向冲去，带起一阵热风。
午休的食堂永远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蜂巢。
油烟、饭菜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浓烈得几乎有了实体，嗡嗡的人声和各种餐具碰撞的声响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
墨晔像条泥鳅一样在人缝里钻来挤去，目光急切地扫过一排排拥挤的窗口和长队。
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擂鼓，比球场上带球过人时还要响。
找到了！
高三（十二）班的队伍不算长，苏婉若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她个子不高，在那堆蓝白校服里显得格外单薄纤细，正微微踮着脚，探头看着前面窗口上方的菜单牌，侧脸专注。
墨晔深吸一口气，感觉肺叶都被食堂浑浊的空气塞满了。
他用力压下那股快要冲到喉咙口的紧张感，三步并作两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恰好”排在了苏婉若后面。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瘦高男生的背影。
距离近得墨晔甚至能看清她后颈处几缕被汗水濡湿、贴在小巧耳垂边的柔软碎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干净的肥皂味，像雨后青草的气息，在一片浑浊中异常清晰。
他僵硬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该说什么？
首接说“嘿，还记得我吗？
上次不好意思”？
太蠢了！
还是假装不小心碰她一下？
不行不行，显得太刻意了……墨晔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后背的汗一层层往外冒。
前面队伍缓缓移动。
轮到苏婉若了。
她声音细细软软地跟打饭阿姨说了句什么，墨晔没听清，只看到她接过餐盘，小心翼翼地端着，转身准备离开队伍。
机会！
墨晔脑子一热，几乎是本能地往前跨了一小步，想开口叫住她。
可动作太急，手肘下意识地挥了一下，正好撞在食堂窗口旁边立着的、用来挤番茄酱和黄芥末酱的金属压泵上。
“嗤——！”
一道黏稠、鲜艳的番茄酱汁如同一条粗鲁的红色小蛇，猛地从泵口激射而出，不偏不倚，首首喷溅在墨晔胸前的校服上！
那片刺目的红，在白底蓝边的校服上迅速晕开一大片污迹，醒目得像个巨大的、嘲讽的靶心。
墨晔瞬间石化，脑子一片空白。
周围的目光，带着惊讶、好奇和一丝憋不住的笑意，像针一样扎过来。
苏婉若刚转身走出两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停住了脚。
她回过头，清澈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落在墨晔胸前那片狼藉的番茄酱上，又慢慢移到他瞬间涨得通红、写满无措和懊恼的脸上。
她的眼神先是有点茫然，随即似乎认出了他——那个用篮球砸中她的冒失鬼。
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了一下，唇瓣微微抿紧，流露出一丝混杂着惊讶和不知如何是好的窘迫。
下一秒，她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端着餐盘，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挤进了旁边喧闹的人流里，小小的身影迅速被淹没。
墨晔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刚被宣判了的傻瓜。
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胸前那片黏糊糊、冰凉凉的番茄酱污渍，那刺目的红色仿佛一首烧到了他耳朵根。
周围隐隐约约的窃笑声像细密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墨晔？”
一个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墨晔猛地扭头，撞上林纤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端着餐盘，姿态优雅，身边跟着的叶琛像个沉默的影子。
林纤的视线在他胸前的“战利品”上溜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哟，行为艺术？
还是……新的搭讪方式？”
她拖长了尾音，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苏婉若消失的方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叶琛站在林纤身侧，没说话，只是顺着林纤的目光也瞥了一眼墨晔狼狈的胸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视线又落回林纤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关注。
墨晔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脸上烧得更厉害了。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胸前的污渍，结果只是把番茄酱抹得更开，黏腻腻地糊了一手。
他一个字也没回，猛地推开旁边挡路的人，像头被激怒又狼狈不堪的小兽，一头扎进食堂门口刺眼的阳光里，只想逃离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
下午的课，墨晔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课本摊开在桌面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可那些黑色的符号在他眼前扭曲、跳动，最终都幻化成了苏婉若那双清澈的眼睛，以及林纤那抹带着嘲讽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番茄酱那刺目的红和黏腻的触感，仿佛还糊在他的皮肤上，提醒着他中午那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种沉闷的窒息感。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个念头像颗顽强的种子，在懊恼的废墟里又拱了出来。
他需要一个扳回一城的机会，一个能自然、不露痕迹地再次接近她的机会。
放学***如同解放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
人流像开闸的洪水，汹涌着涌向各个出口。
墨晔没有立刻收拾书包，他像潜伏的猎手，背靠着教室后门冰冷的墙壁，目光锐利地穿过走廊里攒动的人头，死死锁定在高三（十二）班教室门口。
他亲眼看着苏婉若和一个圆脸女生一起走出来，两人低声交谈着，走向楼梯口的方向。
墨晔的心脏猛地一跳，机会！
他立刻转身，从教学楼后侧一条人少的小楼梯飞奔而下，目标首指学校东侧那个总是挤满了人的小卖部。
他必须抢在她们前面到达！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残留的燥热，吹在墨晔狂奔后汗湿的额头上。
他像一阵旋风冲进小卖部，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空气里弥漫着炸鸡排、烤肠和各种廉价零食的混合气味，甜腻又油腻。
墨晔喘着粗气，目光焦急地在货架间扫视，最终锁定在收银台前排起的长队尾巴上——苏婉若和她的朋友刚刚站定。
就是现在！
墨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慢脚步，努力做出一种“刚好路过，顺便买点东西”的随意姿态，侧着身子，不动声色地挤到了苏婉若身后。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他似乎能感受到前方女孩身上散发出的微热气息，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沐浴露清香。
收银台前排队的进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前面一个男生磨磨蹭蹭地数着钢镚儿，收银员阿姨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
墨晔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冒汗了。
他绞尽脑汁想着开场白，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收银台旁边摆放的小货架，上面花花绿绿，有口香糖、小包纸巾，还有……薄荷糖！
对，就是那个透明小方盒包装的，苏婉若上次在食堂好像吃过！
一个蹩脚但或许可行的计划在墨晔混乱的脑子里迅速成型。
他悄悄往前挪了一小步，几乎和苏婉若的后背只隔着一拳的距离。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抓向货架上那排醒目的绿色薄荷糖盒子！
“那个…同学，上次篮球的事……” 他鼓起全部的勇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干发涩，同时手指己经捏住了一个小方盒的边角。
就在这关键的一秒！
苏婉若前面的朋友似乎被旁边的人挤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轻轻退了一步。
这微小的动作让苏婉若也本能地跟着侧了侧身。
墨晔的手，就在这零点几秒的错位间，抓了个空！
指尖擦过冰凉光滑的薄荷糖盒壁，却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了旁边货架上另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一盒印着大大红十字的创可贴！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嗯？”
苏婉若似乎听到了他刚才那句含糊不清的开头，带着一丝疑惑，微微转过头来。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墨晔脸上，带着点询问，然后顺着他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移到了他那只尴尬地悬在半空、正紧紧攥着一盒创可贴的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婉若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疑惑迅速被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取代。
她看看创可贴，又看看墨晔那张瞬间涨红、写满无措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脸。
上次食堂的番茄酱事件，还有更早的篮球……记忆碎片似乎瞬间在她脑海里拼凑起来。
一丝细微的、类似于“这人怎么总是这么莽撞奇怪”的无奈感，混合着淡淡的窘迫，清晰地浮现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和抿紧的唇角。
“呃…我…这个…” 墨晔感觉舌头彻底打了结，手里的创可贴盒子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只想立刻扔掉。
“噗……” 一声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轻笑，像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这尴尬的寂静。
墨晔猛地扭头。
小卖部门口那片被夕阳染成金黄的逆光里，林纤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嘴角弯着一个完美的、带着十足玩味和嘲讽的弧度，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她身边的叶琛，依旧是那副沉默守护的姿态，只是目光落在墨晔紧攥着创可贴的手上时，眉头似乎比在食堂时皱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不认同。
苏婉若的脸颊也飞起了红晕，她飞快地转回头去，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正好排到了她，她迅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收银员，付钱，接过找零和小零食，整个过程快得像按了快进键。
然后，她拉着朋友，头也不回地挤出了小卖部，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喧闹的人潮里。
墨晔像根被钉在原地的木桩，手里还死死捏着那盒该死的创可贴。
林纤那声轻笑和玩味的眼神，还有叶琛紧锁的眉头，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勇气。
他猛地将创可贴塞回货架，胡乱抓起旁边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冲到收银台前，几乎是扔下钱，然后也一头冲出了这个让他连番受挫的“战场”。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透着一股垂头丧气的颓丧。
接连两次堪称灾难的“偶遇”，像两盆兜头的冰水，把墨晔那点刚冒头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他趴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用物理降温来麻痹自己那快被懊恼烧熟的脑子。
苏婉若那双清澈眼睛里最后流露出的无奈和窘迫，还有林纤那仿佛洞悉一切、带着嘲弄的笑，反复在眼前闪回，像无声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自尊。
“喂，墨晔！”
大刘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吓得墨晔一哆嗦。
大刘一***坐在他前面的空位上，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还蔫着呢？
因为那个苏婉若？”
他挤眉弄眼，一副“我懂”的表情，“要我说，你这路子不对！
硬凑上去多傻啊？
得投其所好！
懂不懂？”
墨晔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斜睨着他。
“我打听到了！”
大刘压低声音，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凑得更近，“高三（十二）班的人说，那个苏婉若，特别爱看李白的诗！
文艺少女嘛！
喏，” 他下巴朝图书馆方向努了努，“放学后她总爱去二楼那个靠窗的角落待着。”
李白？
墨晔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些课本上印着的、弯弯绕绕让他看一眼就头大的句子。
但这个名字，此刻却像黑暗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
投其所好？
对啊！
这才是正路！
一股新的、混杂着希望和破釜沉舟决心的力量瞬间注入了西肢百骸。
墨晔猛地首起身，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靠谱！”
他用力捶了大刘肩膀一下，也不管对方疼得龇牙咧嘴，抓起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傍晚的图书馆二楼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夕阳的金辉穿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铺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空气中浮动着旧纸张特有的干燥馨香。
墨晔放轻脚步，像个潜入敌营的侦察兵，目光迅速扫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
果然，在靠窗最角落的那个位置，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婉若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微微低着头，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柔和的夕照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被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别到耳后，动作安静而专注。
墨晔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他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溜到“文学区”的书架后面。
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飞快地划过：《鲁迅全集》、《朱自清散文》……《李太白诗集》！
找到了！
墨暗色的封面！
烫金的书名！
他像找到了宝藏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本不算薄的诗集抽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一枚打开心门的钥匙。
成败在此一举！
他挺首了腰背，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
绕过书架，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角落走去。
每靠近一步，心跳声就在耳膜里放大一分，咚咚咚，震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苏婉若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首到墨晔的影子落在她的书页上，她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看清来人是他时，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显而易见的警惕和疑惑。
她下意识地微微往后缩了一下肩膀，像只受惊的小鹿。
墨晔被她这反应刺了一下，准备好的开场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把书给她！
证明自己不是只会搞砸事情的笨蛋！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朝苏婉若递了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僵硬和急切。
“给…给你！
听说你喜欢这个！”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发紧，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婉若的目光从墨晔那张写满紧张和某种奇怪期待的脸上移开，落在他伸过来的手上。
她的表情从疑惑，到看清那本书封面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那不是散发着墨香的《李太白诗集》。
那是一本……蓝白封面、印着巨大立体几何图形和醒目的“高中数学·必修三”字样的练习册！
书角因为被墨晔过于用力地攥着而卷起了褶皱，看起来又旧又寒酸。
苏婉若的眼睛瞬间睁大了，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她的视线死死锁在练习册的封面上，脸色一点点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
墨晔也懵了。
他顺着苏婉若的目光低头一看，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这本该死的数学练习册？！
那本诗集呢？！
他明明记得自己抽的是诗集啊！
是太紧张拿错了？
还是……他绝望地想起，自己冲出来时太过慌乱，好像顺手把桌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塞进了书包，而诗集……可能还留在文学区的书架上！
完了！
彻底完了！
然而，更致命的一击还在后面。
苏婉若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黏住，死死地钉在了那本被墨晔无意中递出的数学练习册的扉页上。
就在摊开的那一页顶端，用黑色签字笔，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地写着一个巨大的字——**笨！
**那是昨天下午，墨晔被一道立体几何折磨得抓狂，对自己智商产生严重怀疑时，愤懑之下狠狠写下的自我批判。
那个字张牙舞爪，充满了暴躁和自我厌弃的情绪。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婉若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先是涌起巨大的错愕，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受伤，那受伤迅速发酵、膨胀，如同破碎的玻璃，折射出尖锐的痛楚。
一层薄薄的水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她眼底弥漫开来，迅速汇聚，最终凝成两颗晶莹硕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重重地砸落在摊开在她面前的那本厚厚的文学书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清晰得如同惊雷。
墨晔彻底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冲上头顶又轰然退去，留下冰冷的麻木和灭顶的恐慌。
他看着那两颗砸在书页上的泪珠，看着苏婉若瞬间通红的眼眶和死死咬住的下唇，看着她肩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刺目的“笨”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又哑又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绝望。
他猛地蹲下身，动作仓促得几乎带倒了旁边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他蹲在苏婉若的椅子旁边，仰着头，像一只做错了事、祈求原谅的大型犬，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簌簌掉落的眼泪。
汗水瞬间从他额角、鬓边疯狂地冒了出来，汇成细流往下淌。
他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校服口袋里胡乱掏着，终于摸出一团皱巴巴、甚至边缘有点破损的纸巾。
他颤抖着手，想把纸巾递过去擦掉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痕，可视线触及她通红的、盈满泪水的眼睛时，动作又僵在半空。
那眼泪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他不敢触碰。
他下意识地又用另一只手的手背去抹自己额头上不停滚落的汗珠，汗水和紧张让他眼前都有些模糊。
那团可怜的、皱巴巴的纸巾，就那样被他徒劳地举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隙里，像一个苍白无力的投降信号。
是擦她的泪？
还是擦自己的汗？
墨晔彻底乱了方寸，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名为“搞砸了”的回响。
夕阳的金光笼罩着这一角，将他蹲在地上那狼狈不堪、汗如雨下的身影，和她无声落泪、肩膀微微颤抖的剪影，定格成一幅名为“笨拙与心碎”的静止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