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座位上,头微微垂着。
视线小心翼翼地越过几排聒噪的后脑勺,锁定了靠窗第三排的位置。
周屿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肩背挺拔,单手撑着下巴。
窗外西月的阳光慷慨地泼洒进来,在他微卷的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把碎金箔。
他似乎在一本摊开的书上画着什么,笔尖偶尔停顿,眉宇间带着一点习惯性的漫不经心。
风吹过窗前的樟树新叶,光影在他侧脸上流转。
心跳又悄悄失去平稳。
我屏住呼吸,笔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笔记本边缘反复涂抹。
一片模糊的墨迹里,渐渐勾勒出一个字母的轮廓——一个潦草的“Z”。
……“啪嗒。”
一滴黏腻油黄的酱汁猝不及防地从我手中的小龙虾钳子上滑落,在浅色的桌布上晕开一小块难堪的污渍。
我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指尖被香辣调料蛰得微微发麻。
“啧啧,林雾,”一个染着酒红色头发的女同学眼尖,夸张地笑起来,食指遥遥点着那点油渍,“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呀!”
她的声音拔得很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熟稔和亲昵。
这是李曼,班上出了名的“小喇叭”。
她当年也喜欢过周屿,不过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不了了之,反倒落了些口实。
她刻意放大的声音立刻引来附近几道目光。
那些视线掠过我的脸颊,带着点好奇的笑意,或者根本就是无聊中的一点观看热闹的兴致。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开学日午后,摔在地上被众人注视的瞬间。
想张口分辩几句,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握着纸巾的手指下意识搓捻着,小龙虾腥辣的味道首冲鼻腔。
“曼曼!”
一个清透含笑的声音像一阵温和的风,适时插了进来。
我肩线一松,几乎在听到那声音的同时感到了解脱。
同桌程莉端着果汁杯,恰到好处地绕过几个人走到李曼身边,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顺势将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推到她面前。
“快尝尝这个,据说是这儿的招牌甜点。”
程莉笑得眼睛弯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压住李曼刚才那句调侃引发的细微涟漪,“林雾刚才还跟我嘀咕,说这家的小点心做得很不错呢。”
话题被程莉轻巧地转开。
李曼的注意力果然被那碟漂亮的点心吸引,半推半就地尝了一块:“嗯,还行吧……”随即又跟其他人说笑起来。
程莉朝我这边投来一个短暂的眼神,带着了然和安抚。
我没看清她眼底的其他情绪,只觉得心头那股燥热被她的解围稍稍按下去了些,只剩脸上未褪尽的热度证明着刚才的难堪。
“诶,说起写情书这事儿,”酒过三巡,气氛更加松弛,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发散。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如今在某个国企当了个小领导的男同学孙鹏,端着杯啤酒,带着点酒后的怀念神色突然把话题扯回了过往,“当年可真够土的,谁没写过几封见不得人的信啊?”
同桌的另一人立刻笑着接话:“土归土,现在想想,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话题似乎勾起了大家的“情书考古热”。
“对对对!
我那时候就帮隔壁班哥们儿递过,哈哈,那家伙现在自己孩子都打酱油了!”
“要说写情书写得厉害的,”李曼的红头发晃了晃,嘴角噙着看热闹的笑容,眼神轻飘飘地再次扫过我所在的方向,又落回周屿那边,“周屿心里最有数吧?
当年写给夏薇那些信……啧啧,那文笔,现在想想,绝对是学霸级情圣!”
“情圣”两个字被她拖出了夸张的语调。
原本还在和身边人低声交谈的周屿,听到“夏薇”和“情书”几个字眼,明显顿了一下。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那层社交性的温润笑意凝滞了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