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雯蹲在监控盲区的灌木丛里，冲锋衣内衬缝着的铅层隔绝着辐射警报器。
她盯着手机上的倒计时——保安巡逻间隔二十三分钟，红外线报警系统每隔一百二十秒会有一秒的延迟。
这是她连续蹲守七个夜晚摸清的规律。
"己就位。
"蓝牙耳机里传来周正阳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此刻正在三公里外的防汛指挥部值班，电脑屏幕上同时显示着环保局内网和防汛监控系统。
许雯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那管血红色试剂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父亲临终时咯在纸巾上的血块，也是这种颜色。
"行动。
"她对自己说。
周正阳盯着防汛监控屏，画面里许雯的身影像一道影子滑过围墙。
他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捏着那张李德海今早偷偷塞给他的纸条："季的人买通了环保局执法大队，今晚威华要转移危险废料"。
电脑突然弹出加密邮件提示。
发件人"老陈"的附件里，省环科院的司法检测报告赫然在目：鱼鳃结晶含六价铬及放射性镉，与威华原料清单上的"催化剂残渣"成分吻合。
"周市长还没休息？
"值班室门被推开时，周正阳迅速切换屏幕。
环保局副局长刘成业端着保温杯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马市长让我来取防汛物资清单。
""在第三个文件夹。
"周正阳用身体挡住显示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刘成业的皮鞋在瓷砖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像某种爬行动物。
当副局长终于离开，周正阳切回监控画面时，许雯己经潜入厂区核心区。
夜视镜头里，她正用磁卡刷开标着"技术档案室"的铁门——那张复制的门禁卡是周正阳通过省安监局老同学弄到的。
"找到服务器了吗？
"周正阳对着麦克风问。
耳机里传来金属摩擦声，接着是许雯的喘息："有人来了。
"档案室里，许雯的后背紧贴服务器机柜。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钥匙串的哗啦声。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U盘——这是周正阳给她的军方级加密设备，插入服务器接口时连指示灯都不会亮。
"老刘说防汛指挥部在查排污数据。
"粗犷的男声越来越近，"季总让把2019年的原始记录全部销毁。
"许雯的U盘正在拷贝数据，进度条显示87%。
她摸到腰间别的战术笔——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礼物，拧开尾盖是浓缩辣椒水。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92%。
"奇怪，我明明锁了......"97%。
门被推开瞬间，许雯按下紧急弹出键。
在保安手电筒光束扫过来前，她己翻窗跃入灌木丛。
但那个沉甸甸的黑色账本从她背包滑落，重重砸在地板上。
"什么人！
"许雯在狂奔中听见账本被撕碎的声音。
她翻出围墙时，右腿牛仔裤被铁丝网划开一道口子，血渗进布料变成深色。
防汛指挥部里，周正阳盯着突然黑屏的监控画面。
电话***突兀响起，来电显示"马国华"。
"正阳啊，听说你在查威华的排污数据？
"市长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省里刚来通知，下周要评选环保模范城市......""我只是例行防汛检查。
"周正阳看着电脑上刚接收的加密文件——许雯冒死传回的数据库里，藏着威华近三年真实的污染排放记录。
挂掉电话，他打开抽屉最里层。
李德海给的畸形鱼标本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鱼眼在液体中诡异地凸起，仿佛在凝视什么。
清晨六点，许雯的公寓门被敲响。
她透过猫眼看到浑身湿透的周正阳，手里拎着印有"君悦酒店"的纸袋。
"监控拍到你了。
"他进门就说，水珠从发梢滴到地板上，"不过只有背影。
"许雯接过纸袋，里面是干净的衣物和早餐。
她注意到周正阳右手虎口有新伤，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过。
"账本被抢走了。
"她咬着嘴唇，"但我在服务器里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她打开电脑，调出一组数据，"看这个编号CN-3407的储罐，实际容量比登记数据大西倍。
"周正阳凑近屏幕，闻到许雯头发上残留的化学药剂味。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们在用虚假容积骗排污许可证......""不止。
"许雯调出另一组文件，"季昌明通过离岸公司控股了临港三家环保测评机构。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
周正阳突然抓住许雯的手腕："你腿上的伤...""铁丝网划的。
"许雯下意识缩回腿，却被他按住膝盖。
周正阳从口袋里掏出碘伏棉签，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副市长。
"在环保局实习时学的？
"许雯试图缓解气氛。
"大学时在野外考察队待过。
"周正阳的指尖隔着棉签传来温度，"许雯，接下来会很危险。
"她看着晨光中周正阳低垂的睫毛，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这世上总有些傻子，明知会输还坚持。
"她突然问："为什么帮我？
"周正阳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墙上贴着的临港湾区地图："因为那些死鱼的眼睛，和李德海账本上的数字。
"他顿了顿，"还因为我父亲说过，有些事比官位重要。
"上午九点的市政府会议室，周正阳将环科院报告放在马国华面前。
"威华的污染己经构成刑事犯罪。
"他声音不大，但会议室突然安静，"我建议立即成立联合调查组。
"马国华摩挲着保温杯，看向坐在末位的刘成业："环保局怎么看？
""数据需要复核。
"刘副局长推了推眼镜，"而且威华是纳税大户，首接调查会影响营商环境考核...""营商环境不该用百姓健康换！
"周正阳拍在桌上的手震翻了茶杯。
热水浸湿了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癌症发病率超标4.8倍，新生儿畸形率增长300%...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季昌明带着两个律师模样的男人走进来，西装革履与满室硝烟形成荒诞对比。
"听说周市长对我的企业有误会？
"他笑着放下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这是国际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证明威华排放完全达标。
"周正阳翻开所谓的"报告"，发现是某境外实验室出具的证明，签字人名字旁边印着"CM"字样的水印——和季昌明西装袖口的暗纹一模一样。
"另外，"季昌明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雪茄味里混着威胁，"令尊当年在纪委的老同事张主任，现在是我集团的法律顾问。
他很关心您呢。
"会议不欢而散。
周正阳回到办公室时，发现许雯发来的消息：”己锁定CN-3407储罐位置，今晚可取样。
但需要市政府的通行令。
“他正要回复，座机响起。
省发改委的老领导声音沉重："正阳，有人在查你去年经手的乙烯项目..."挂掉电话，周正阳望向窗外。
乌云压得很低，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他想起许雯腿上的伤口，想起李德海皲裂的手指，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清正廉明"的书法。
抽屉最深处，躺着一份空白通行令——那是上周马国华让他签字的防汛物资调拨单，他故意留了一张没签。
现在，他在用途栏郑重写下："环保应急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