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留下满地狼藉的瓜子壳、果核,还有几枚沾着汗渍的铜钱——那是几个心软的大娘偷偷塞在后台破碗里的。
钱虽少,却滚烫。
“东家!
东家您瞧!”
小栓子捧着那豁了口的粗陶碗,声音激动得变了调,“有…有进项了!
真有人给钱!”
周大娘抹着额头的汗,脸上却带着久违的红光:“可不是!
后厨那点米面杂粮,差点不够!
好几个街坊还问,明儿个还唱不唱?”
赵伯佝偻着背,一遍遍数着碗里那几十枚铜钱,浑浊的老眼亮得惊人,仿佛捧着金山银山。
他声音哽咽:“活了…云来楼…活过来了啊!”
苏绾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听着伙计们劫后余生的欢呼,紧绷了三天的神经骤然松弛,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混杂着尘土、汗味、残留的粥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柏冷香?
她猛地睁开眼,望向院门方向,那里早己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卷起几片落叶。
那个紫袍身影,像一场幻觉。
她摇摇头,压下心头的异样,目光落在周大娘和小栓子身上,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唱!
不仅要唱,还要唱得更好!”
她拿起那双作为关键道具、缀着粗糙珠花的绣鞋,“明天,就唱‘绣鞋疑案’!
小翠与书生被拆散后,这双鞋…沾了血!”
众人一愣。
“东家,这…好好的姻缘戏,怎么沾血了?”
赵伯有些迟疑。
苏绾的眼神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张怀远和贾三爷,不会让我们安稳唱下去的。
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讲一个‘故事’。”
她将那双绣鞋轻轻放在桌上,珠花在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一点冰冷的光。
众人听了苏绾的话,先是沉默,随后眼中都燃起了斗志。
“对!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周大娘握紧了拳头。
小栓子也挥舞着手臂,“东家说得对,咱们就唱这沾血的故事!”
一夜过去,第二天云来楼前就围满了人。
苏绾站在后台,看着台下期待的面孔,深吸一口气。
锣鼓敲响,戏开场了。
台上,小翠身着素衣,手捧绣鞋,唱着被拆散后的悲苦,唱着这双绣鞋沾染的鲜血,台下观众们沉浸其中,时而叹息,时而愤怒。
就在这时,张怀远带着几个打手冲进了云来楼。
他恶狠狠地喊道:“唱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给我停!”
然而,观众们却不乐意了,纷纷指责张怀远。
“凭什么不让唱!
我们爱看!”
“就是,你们别捣乱!”
张怀远没想到观众反应如此激烈,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苏绾站在台上,目光坚定地看着张怀远,继续唱着,声音越发高亢,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公都唱出来……张怀远恼羞成怒,挥手让打手们去扯台上的幕布,想强行中断表演。
打手们刚一靠近,观众们便自发地围了起来,将他们挡在外面。
双方推搡间,场面一度混乱。
苏绾趁着这间隙,提高音量,把故事里的冤屈唱得更加凄惨动人。
她的声音穿透嘈杂,首抵人心。
一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路人,也被这歌声吸引,纷纷加入到维护表演的人群中。
张怀远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发作,却见贾三爷带着一群人匆匆赶来。
贾三爷眉头紧皱,低声对张怀远说了几句,张怀远脸色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原来,贾三爷得知云来楼这场戏引起了众多百姓关注,若强行闹事,恐引起民愤,对他们不利。
张怀远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恨恨地瞪了苏绾一眼,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云来楼里,表演继续,台下的喝彩声比之前更加响亮,苏绾知道,这场仗,他们暂时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