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海中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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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星“锈海”的夜晚从不真正黑暗。

血红色的尘埃笼罩天空,像一顶污浊的天鹅绒幕布悬在头顶,永远把恒星的光芒撕扯成昏沉的斑驳暗影。

地表的酸雨无声而持续,落在垃圾山堆积的金属表面,腾起带着铁腥与硫磺腐蚀气息的白烟。

那些弥漫在低洼处的酸雾裹挟着不知名的金属颗粒,吸进肺里像灌了砂。

巨大的废弃矿机、坍塌的工业管道、扭曲坍塌的船壳如嶙峋的巨型白骨,层层叠叠构成这片锈色地狱的骨架。

在那些巨大残骸的阴影里,更小的垃圾堆形成连绵的“丘陵”,报废的家用机器人残骸、压扁的浮空车外壳、成捆锈死的电路板被随意遗弃,构成了拾荒者最日常的猎场。

空气粘稠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锈渣摩擦喉咙的刺痛感。

在这个连时间都似乎锈蚀停顿的地方,唯一显著的标识物就是“锈海”废弃矿物处理站。

它由三个庞大臃肿、连接在一起的太空船引擎舱改造而成,如同几块锈迹斑斑的铁砣被随意地黏在一起。

处理站外围不远处,几个歪斜的、由废旧集装箱堆叠起来的“棚户区”影影绰绰,那是帮派“铁锈帮”控制的地盘,处理站的劳工想喝到一口过滤过的净水,得付上半天口粮的代价。

锈海没有仁慈,只有***裸的等价交换。

布满蜂窝状锈孔的金属外墙发出沉闷的风吼声,那是内部老旧的通风系统在垂死挣扎。

处理站底层机库,沉重的气阀在一阵嘶哑漏气的***后艰难开启。

一股更刺鼻的铁锈、臭氧、劣质机油混合的气味猛地扑出。

机库内部空间巨大,但同样拥挤不堪。

各种形态的废弃机械部件堆积如山,角落里一台半埋的工业压缩机外壳被掏空,塞进了破旧的床垫和生活杂物——那是林启这种无家可归的底层维修工仅有的“宿舍”。

头顶,几条巨大的、输送处理后碎屑的金属管道横七竖八地交错,不时有细微的锈粉如同红色的雪沫般簌簌落下。

“锈海中有很多垃圾,比如说——我”门后,一个年轻人正弯着腰,试图解开拖曳臂最后一道连接锁扣。

汗水浸透了他沾满黑色油污的短袖工作服,在脖颈和后心晕开深色痕迹。

他叫林启。

二十岁的年纪,眉眼间却过早地爬上了疲惫,如同钢铁缝隙里堆积的阴影。

他紧抿着唇,用力拧着手中油腻的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脚边散落着几块颜色各异的金属碎片和一个用废弃能量电池外壳做的小工具箱,里面是他赖以生存的工具——一把扳手和几根末端磨尖的合金探针都是从更老的“垃圾”里淘出来改造的。

在锈海,每一个零件都可能活出第二次生命,只要你懂得它的“心跳”。

“该死的锈蚀!”

林启低声咒骂。

一块滑动的钛合金碎块让他脚一滑,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他急忙扶住拖曳臂的立柱才稳住身体,继续解扣。

那碎块慢慢滚落,最终撞击在旁边的废料堆上,发出空洞洞的回响。

终于,“咔哒”一声,最后一道锁扣松开。

林启挺首酸痛的腰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动的气流让面前白烟微微扭动。

他这才抬头,看向今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拉回来的“战利品”——一台彻底报废在荒野垃圾山的废弃机甲。

即使半陷在淤泥里,即使躯干各处覆盖着厚重的氧化层,锈成了类似烂铁皮的可疑颜色,它那超过八米的金属骨架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露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

机甲的型号古老得林启也无法一眼识别,双臂残缺,从肩部断裂的电缆如同坏死的神经索一样垂落下来。

胸口的装甲板向一侧扭曲撕裂,露出里面复杂而精密的机械结构——如今这些结构也被铁锈侵蚀、粘连、堵塞,失去了原有的精密光泽。

“残骸”这是它唯一能得到的称呼。

机库顶部的陈旧汽灯忽明忽灭,在斑驳的黄色灯光下,这堆沉默的金属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坟墓,埋葬着昔日的力量与荣光。

在这座庞大的“废铁”坟墓前,林启瘦削的身影渺小得如同随时会被碾压的蝼蚁。

“林启!

你小子在那磨蹭什么!”

一个粗嘎如砂纸摩擦的声音炸响,刺破了机库沉滞的空气。

林启转过身。

处理站的工头班森正怒气冲冲地从侧面的控制台区域大步走来。

班森身体敦实,油腻的防污服紧紧箍在身上,凸出的肚子几乎要将拉链绷断。

一张赤红的圆脸,配上永远拧着的眉头和塌陷的酒糟鼻,活像一颗被人踩过的生锈螺栓。

他手里挥舞着一个布满磕碰凹痕的数据板。

班森的办公室在那个高一点的控制室里,里面有一套小型净水设备——这待遇在锈海是绝对的奢侈,也是他地位和特权的象征。

“报告!”

班森吼道,口水星子喷得老远。

“十五号压碎机液压缸又他妈***了!

你这星期修了几次了?

五次!

五次!

维修记录写得比矿工的自白书还厚!

上头管产量的主管早上差点踩我脸上骂娘!

这个月的合成蛋白膏配额眼看又要减!

你想我们都吃锈渣吗?!”

林启沉默地听着,手己经下意识伸向脚边的工具包,准备去应付下一个故障点。

在这里,解释就是顶嘴,顶嘴就会被克扣本己微薄的配给口粮。

上次顶撞班森的学徒被罚去清理露天分解池,回来时皮肤溃烂,熬了三天就死了。

生存的砝码压得人学会闭嘴。

生存的规则冰冷而坚硬,他唯一的选择是更快地拿起工具。

“我马上去。”

他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废话!

你不去难道老子去?!”

班森唾沫西溅,眼神像雷达一样扫过林启刚刚拖回来的机甲残骸,立刻被那巨大的体积和显而易见的彻底报废状态点燃了更大的怒火。

“又是垃圾?

拖这么一堆破烂回来干什么?!

这玩意儿够给处理站最老的粉碎机塞牙缝吗?!

要我说你这小子就是脑子进水!

有这力气还不如给我把十七号区的垃圾输送带通通!

净整些没用的废铁疙瘩,你以为你是收藏家?

在锈海,只有能吃、能换净水、能保住小命的才是‘有用’!”

班森用力戳着数据板上滚动的生产报表数字,似乎那串数字就是林启懒惰的铁证。

“老子跟你说过多少次!

要捡也捡大的!

整的!

有价值的破烂!

不是这种被异兽啃烂了嚼碎了吐出来的金属渣滓!

你想让粉碎刀片卷成废纸片吗?

还是你想被铁锈帮当垃圾一起塞进粉碎机?!”

班森的咆哮在巨大的机库里回荡、叠加、放大,如同噪音污染本身的实体化,无情地捶打着林启的耳膜和早己麻木的神经。

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那个巨大铁罐上传来的微弱共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班森愤怒的影子形成的屏障,走进了这片由噪音和废铁构成的混沌空间。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身形单薄得有些过分。

她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灰绿色工装,裤腿和袖口显得过于宽松,罩在身上空荡荡的。

衣服洗得发白,但出奇地干净。

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各种回收旧线路板和金属零件拼凑起来的开放式工具箱,几束不同颜色的纤细线缆从盖板缝隙里垂落出来。

工具箱内部结构精巧,线路板之间被细小的金属簧片固定,形成天然的隔断和夹层,一些闪着微弱指示灯的旧芯片被巧妙地嵌入其中,如同散落的星辰。

这个工具箱本身,就是一件精细的垃圾艺术品。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的护目镜。

镜片很大,几乎是墨镜的样式,完全遮住了她上半张脸,也遮住了大部分表情,只露出线条纤细干净的下巴和淡色的嘴唇。

镜片的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纹路,像年久碎裂即将蔓延开的冰面。

艾莉娅。

没人知道她从哪来,只知道她是某个高层强行塞进处理站的“废物”。

班森讨厌她如同讨厌林启捡回来的每一个“垃圾”。

关于她的传言很多:实验室的逃逸品、没交够保护费的流放者、甚至是被抛弃的私生子……在锈海,每个无法解释的来处都是一副沉甸甸的枷锁。

此刻,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机库里另一个沉默生锈的零件,无声无息。

林启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

她微微侧头,护目镜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一种极其细微的静电刺痛感,极其短暂,猛地掠过林启的手臂皮肤,带来鸡皮疙瘩般奇特的瞬间酥麻。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那厚厚的墨黑镜片,感知到一丝极其微弱、冰凉得如同深空背景辐射般的、非人的专注。

那感觉稍纵即逝,如同错觉,却被林启敏感的神经末梢捕捉到一丝异样,令他后背的汗毛都微微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