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亮出警徽,看门的印度巡捕不情愿地放他们进入。
舞厅里弥漫着隔夜的烟酒味和廉价香水气息。
陈砚蹲在化妆间角落,用放大镜检查地毯:"这里有挣扎痕迹。
"他指着一处几乎不可见的刮痕,"高跟鞋拖拽的印记,与死者鞋底磨损吻合。
"徐正突然踢开一个化妆凳:"***们都说林曼丽是自己晕倒的。
""集体说谎通常意味着有共同秘密。
"陈砚注意到梳妆台下闪着微光,拾起一片碎玻璃,"香槟杯碎片,边缘有口红印。
"他小心地将碎片装入证物袋,突然发现背面黏着一小片淡绿色丝线:"和死者指甲里的一样!
"徐正吹了声口哨:"看来我们的***死前和某位穿高级丝绸的客人喝过酒。
""不止如此。
"陈砚指着墙上的一面镜子,"看这个高度,如果当时有人站在这里..."他站到镜前,模拟举杯动作,"镜子会反射出门口的情形。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探头进来:"探长,我们十点才营业..."徐正亮出警徽:"你是经理?
昨晚谁最后见过林曼丽?
"女人眼神闪烁:"大家都看见她喝了酒就晕倒了...""什么酒?
谁给的?
"徐正逼近一步。
"香槟...客人请的..."女人突然指着陈砚手中的证物袋,"这种杯子我们舞厅没有,是客人自带的!
"陈砚与徐正交换了个眼神。
徐正掏出笔记本:"描述一下这位客人。
""戴着金丝眼镜,穿墨绿色西装...说是从香港来的商人。
"女人突然压低声音,"林曼丽最近总偷偷见这个人,还收了礼物..."陈砚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礼物是什么?
""好像是个梳妆盒..."女人突然捂住嘴,"我多嘴了。
"离开舞厅时,徐正突然问:"你怎么确定是钩吻?
银针真那么神?
""银针遇生物碱会变色,但具体种类需要试剂确认。
"陈砚从内袋掏出一本手抄本,"《洗冤录补遗》记载过类似案例,死者含笑而终,骨现青黑,正是钩吻中毒的特征。
"徐正翻了几页,突然停在某处:"这里说钩吻常与酒同服能掩盖苦味...凶手懂药理?
""或者有中医背景。
"陈砚若有所思,"钩吻在传统药方中用于镇痛,但剂量极难掌控。
"回到警务处,陈砚刚推开验尸房的门,就看见老王正在翻他的工具箱。
"找什么?
"陈砚声音冷了下来。
老王摔下一本德文书籍:"洋鬼子的玩意儿!
"他指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这案子就是***嗑药过量,你非要搞复杂!
"陈砚默默捡起书,发现书页被撕破了几页。
他深吸一口气:"王师傅,我尊重您的经验。
但这具尸体确实有中毒特征...""放屁!
"老王一拳砸在柜子上,"我在闸北验尸十年,什么毒没见过?
轮不到你个小毛孩指手画脚!
"陈砚正欲反驳,徐正突然出现在门口:"吵什么?
老王,局长找你。
"等老王骂骂咧咧地离开,徐正关上门:"别理他。
我刚查到重要线索——林曼丽有个妹妹在纱厂做工,昨天突然请假了。
"陈砚眼睛一亮:"姐妹俩可能知道些什么。
""己经派人去找了。
"徐正掏出一个物证袋,"这是从林曼丽更衣柜找到的。
"袋子里是一个精致的檀木梳妆盒,盒角镶着象牙。
陈砚小心地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但衬布上有细微的粉末残留。
"就是这个!
"他取出试剂滴在粉末上,液体立刻呈现钩吻特有的靛蓝色反应,"毒药原本就放在盒子里。
"徐正吹了个口哨:"看来礼物是要命的。
"突然,电话***刺破寂静。
徐正接听后脸色骤变:"林曼丽的妹妹找到了——在苏州河边的一间仓库里,受了重伤!
"当两人赶到现场时,救护车己经停在仓库外。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躺在血泊中,胸口微弱起伏。
陈砚蹲下检查:"刀伤,失血过多,但还有救。
"女孩突然抓住陈砚的手腕,气若游丝:"盒子...姐姐的盒子...""我们找到了。
"陈砚贴近她耳边,"是谁给的?
""周...周老板..."女孩的手指在陈砚掌心划了几下,"丝绸...庄..."她的手臂突然垂下,陷入昏迷。
陈砚摊开手掌——掌心有个用血画的模糊符号,像是个变形的"周"字。
徐正立即打电话回警局:"查所有名字带周的丝绸商!
特别是最近从香港来的!
"回程的车上,陈砚仔细端详那个梳妆盒。
突然,他在盒底发现一行小字:"德兴成衣,霞飞路172号。
""这不是普通的礼物。
"陈砚恍然大悟,"是定制的!
成衣店会有顾客记录!
"徐正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弯冲向霞飞路。
德兴成衣店是家不起眼的小门面,橱窗里挂着几件旗袍。
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看到警徽时明显慌了神。
"这个盒子是你这里出的货?
"徐正首截了当。
老板推了推眼镜:"是...是周先生定制的,说要送舞厅的小姐...""全名?
地址?
"徐正逼问。
"周世昌,香港周氏丝绸行的少东家..."老板翻出账本,"就住在对面的礼查饭店!
"十分钟后,陈砚和徐正站在礼查饭店308房门前。
徐正一脚踹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但床上摊着一件墨绿色丝绸西装。
陈砚检查衣柜:"行李还在,人应该没走远。
"徐正突然指向窗外:"码头!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子正匆匆走向十六铺码头。
陈砚一眼认出那副金丝眼镜:"就是他!
"两人冲下楼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巷子里冲出,险些撞上他们。
陈砚瞥见车内坐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人,但车子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码头上人群熙攘,那个穿风衣的男子正在登上一艘开往香港的客轮。
徐正亮出警徽大喊:"拦住他!
"男子闻声回头,脸色大变,突然推开人群冲向船舷。
就在徐正即将抓住他的瞬间,男子一个翻身跳入黄浦江。
"该死!
"徐正咒骂着就要跟着跳下,被陈砚一把拉住。
"看!
"陈砚指向江面——男子的风衣在水中散开,露出里面的墨绿色西装。
他挣扎了几下,突然身体僵首,面部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缓缓沉入浑浊的江水中。
"钩吻..."陈砚倒吸一口冷气,"他服毒了!
"回到警局,法医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
陈砚正在整理报告,老王突然闯了进来,脸色铁青。
"小子,你赢了。
"老王扔下一份文件,"局长批准你正式接手法医室。
"陈砚抬头:"王师傅,我需要您的经验...""少来这套!
"老王摔门而出,却又在门口停住,"那具尸体...证物室里还有些新发现的东西,我没来得及处理。
"陈砚连忙赶到政务室,那是半张被呕吐物浸湿过的纸张,小心清理后可以辨认出是半张船票的残片,日期是今天,目的地——香港。
"周世昌原本计划今天带林曼丽一起走。
"陈砚恍然大悟,"为什么突然要杀她?
"徐正推门而入,手里晃着一份电报:"香港警方回复了。
周氏丝绸行上个月破产,周世昌涉嫌卷走家族资产。
"他放下另一份文件,"更精彩的是,我们在码头那辆黑车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张照片,上面是周世昌与一个戴圆顶礼帽的男人握手。
陈砚瞳孔骤缩——那个帽子与险些撞到他们的车里的人一模一样!
"看来我们的案子才刚刚开始。
"徐正点燃一支烟,"欢迎加入法租界警务处,陈医生。
"窗外,暮色中的上海华灯初上。
陈砚摩挲着银针盒,知道这座城市的光鲜表面下,还有无数秘密等待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