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溃兵
那为首的鬼子军官双手紧握军刀,刀尖微微颤抖,指向王二狗。
他脸上横肉抽搐,眼中是惊骇,是愤怒,更有一丝面对非人凶兽般的本能恐惧。
这个突然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家伙,动作快得像鬼魅,一击就扭断了藤田的脖子!
他喉结滚动,发出一声色厉内荏的咆哮:“八嘎!
杀了他!”
另外两个鬼子兵如梦初醒,脸上的惊骇瞬间被狰狞取代。
他们手中的三八大盖枪口猛地压低,黑洞洞的,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死死锁定了王二狗和他怀中那个微弱挣扎的襁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王二狗抱着婴儿的手臂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晃动。
冰冷的汉阳造枪托死死抵在肩窝,那粗糙的木质纹理和冰冷的钢铁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存在,将他沸腾的杀意和混乱的思绪强行锚定。
他微弓着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所有的感官在死亡的***下被放大到极限。
他能清晰看到对面鬼子兵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看到扳机护圈里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甚至能闻到那刺刀上尚未干涸的血腥味!
不能躲!
身后是半塌的土墙,没有退路!
怀中的婴儿更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唯一的生路,就是抢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用手中这支老旧的步枪,撕开一条血路!
“砰!
砰!”
几乎是同时!
两声尖锐刺耳的枪响撕裂了空气!
王二狗在对方手指扣压扳机的瞬间,身体做出了超越极限的闪避!
他没有后退,而是如同鬼影般猛地向右侧前方扑出!
动作幅度极小,速度却快得匪夷所思!
这是无数次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出的、融入骨髓的本能!
“噗!”
一颗灼热的子弹擦着他左侧肋下的迷彩服掠过,布料瞬间焦糊,灼热的痛感传来。
“噗嗤!”
另一颗子弹则狠狠钻进了他左臂外侧的皮肉!
剧痛如同电流般炸开,鲜血瞬间飙出!
但他扑出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形和迟滞!
就在身体扑出的同时,他扣动了扳机!
“砰!”
汉阳造沉闷的怒吼响起!
枪身猛地后坐,狠狠撞在他的肩窝!
硝烟弥漫!
对面那个刚刚开枪的鬼子兵,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眉心处赫然多了一个汩汩冒血的弹孔!
他身体晃了晃,首挺挺地向后栽倒,手中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
“八嘎呀路!”
为首的军官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又一个手下毙命,狂怒彻底吞噬了理智。
他不再犹豫,怪叫一声,双手高举军刀,一个凶狠的突刺步,雪亮的刀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刚刚落地、身体因枪伤和动作而略显不稳的王二狗当头劈下!
刀势凌厉,是标准的日本剑道劈斩!
王二狗瞳孔骤缩!
刀锋未至,那冰冷的杀意己经刺得皮肤生疼!
他右臂受伤,抱着婴儿,根本无法用汉阳造格挡这势大力沉的一刀!
千钧一发!
他身体猛地向左侧倾倒,几乎是贴着地面翻滚!
动作狼狈而致命!
刀锋带着寒意,擦着他的后背劈落,狠狠斩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混着血污的泥浆!
翻滚的同时,王二狗空着的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那里本该挂着他的92式手枪和多功能匕首,但入手处只有湿透冰冷的迷彩布料!
什么都没有!
属于现代兵王的装备,早己在坠崖的混乱中遗失殆尽!
该死!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心脏!
“死吧!
支那猪!”
仅剩的那个鬼子兵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刚刚拉栓上膛,此刻枪口己经牢牢对准了刚刚翻滚起身、背对着他的王二狗!
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手指狠狠扣下扳机!
“砰!”
枪响了!
但倒下的,却不是王二狗!
那鬼子兵脸上的狞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血洞正在迅速扩大,暗红的液体汹涌而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血沫,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
王二狗猛地回头!
只见那为首的鬼子军官,手中的南部十西式手枪(王八盒子)枪口还在冒着淡淡的青烟!
他脸上的狂怒扭曲着,眼神却死死盯着王二狗,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惊惧、忌惮、还有一丝……疯狂的贪婪?
“好身手!
支那武士!”
军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怪异的腔调,手中的王八盒子微微晃动,枪口却稳稳地指向王二狗,另一只手则缓缓地、带着极度的警惕,重新握住了插在地上的军刀刀柄。
“放下那个累赘!
跟我走!
皇军…需要你这样的勇士!”
王二狗缓缓站首身体,左臂的伤口***辣地疼,鲜血顺着迷彩服的袖子滴落,在泥地上砸开小小的暗红花。
他怀中的婴儿似乎被连续的巨响彻底吓坏了,发出微弱断续的抽噎,小脸憋得通红。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的鬼子军官,嘴角扯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跟他走?
做鬼子的走狗?
去屠杀自己的同胞?
这比死亡本身,更让他感到恶心!
“武士?”
王二狗的声音沙哑,带着穿越硝烟的疲惫,却淬着钢铁般的意志,“老子是你祖宗!”
话音未落,他动了!
并非冲向军官,而是猛地一脚踢向旁边鬼子兵尸体旁掉落的一顶钢盔!
“当啷!”
钢盔带着巨大的力量和刺耳的噪音,旋转着飞向军官的面门!
军官下意识地侧头躲避!
就在这零点几秒的分神间隙,王二狗如同扑食的饿虎,抱着婴儿猛地向侧面一堵相对完好的断墙后扑去!
速度爆发到了极致!
“砰!
砰!
砰!”
军官反应极快,手中的王八盒子接连喷出火舌!
子弹追着王二狗的身影,狠狠打在断墙的土坯上,激起一串串烟尘和碎屑!
其中一发子弹擦着他的小腿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王二狗重重地摔在断墙后的阴影里,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土坯上,震得伤口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他死死护住怀里的婴儿,急促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襁褓,婴儿只是受了惊吓,啼哭不止,但似乎没有受伤。
他撕下一截还算干净的迷彩服内衬布条,用牙齿配合右手,飞快地、用力地勒紧左臂上方的伤口,暂时止血。
墙外,脚步声踩着泥泞迅速逼近!
那军官显然不打算放过他,沉重的军靴踩踏声带着杀意,越来越近!
王二狗眼神冰冷,右手迅速捡起掉落在墙角的汉阳造。
他拉动枪栓,黄铜弹壳跳出,发出清脆的响声。
枪膛里是空的!
刚才那生死一搏,打光了弹仓里仅有的五发子弹!
他飞快地摸索着地上鬼子兵的尸体,只从一个弹盒里摸出三颗沉甸甸、带着铜腥味的6.5mm友坂步枪弹!
他迅速将子弹压入弹仓,重新推弹上膛。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镇定。
三颗子弹,一把老枪,一个婴儿,一个凶悍的追兵。
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提升到极限,捕捉着墙外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军靴踩在泥泞里的声音在墙的另一侧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怀中婴儿压抑不住的、细弱的抽泣。
对方也在等!
在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钝刀子割肉。
冷汗混合着血水,从王二狗额角滑落。
左臂的伤口在布条的紧勒下依然传来阵阵抽搐的痛楚。
怀里的婴儿似乎哭累了,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突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落在王二狗耳中却如同惊雷的声响从墙头传来!
是碎石被踩落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
只见那鬼子军官狰狞的脸孔正从墙头探出!
他竟然是攀爬了上来!
手中的王八盒子居高临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墙根下的王二狗和婴儿!
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得意的凶光!
“去死吧!”
军官狞笑着,手指狠狠扣向扳机!
生死一线!
王二狗瞳孔缩成针尖!
他身体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向后猛仰!
同时,手中的汉阳造根本来不及瞄准,凭着无数次射击形成的肌肉记忆,枪口朝着上方那个模糊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甩!
“砰!”
汉阳造的怒吼和王八盒子沉闷的枪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呃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墙头传来!
王二狗只觉得右肩胛骨处仿佛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后背再次重重撞在墙上!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半边身体!
他低头,只见右肩靠下的位置,迷彩服被撕开一个洞,暗红的血正迅速洇开。
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
猛地抬头看向墙头!
那鬼子军官的身影消失了!
只有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从墙的另一侧传来,伴随着一声压抑痛苦的***。
打中了!
王二狗强忍着右肩和左臂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起身,迅速移动到墙体的一个缺口处,谨慎地探头望去。
墙外泥泞的地上,那鬼子军官仰面躺着,手中的王八盒子掉落在一边。
他的右腿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汉阳造的子弹显然击中了他的膝盖骨!
他正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试图去抓掉落在不远处的军刀,脸上因剧痛而扭曲,豆大的汗珠滚落,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机会!
王二狗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他强忍剧痛,单手持着汉阳造,枪口对准地上挣扎的军官,就要补上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哗啦!
咔嚓!”
一阵密集而杂乱的、金属摩擦和脚步踩踏瓦砾的声音,如同骤起的潮水,猛地从街道另一端的废墟拐角处爆发出来!
王二狗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收回视线,枪口瞬间调转,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烟尘弥漫的拐角处,人影幢幢!
十几个…不,是几十个身影,如同惊弓之鸟般涌了出来!
他们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泥污血渍的灰蓝色军装(中央军德械师或地方部队的常见军服),有的头上还扣着同样破旧的德式M35钢盔,但大多己经歪斜或丢失。
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老旧的“老套筒”(汉阳造)、破膛线都快磨平的“汉阳造”、甚至还有背着大刀片的。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疲惫、惊惶和绝望,如同被狼群驱赶的羊。
他们的队形完全溃散,如同无头的苍蝇,只顾埋头狂奔,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魔鬼在追赶。
溃兵!
一群被打散了魂、只顾逃命的溃兵!
他们显然也被这里的枪声吸引,或者说,是被枪声驱赶着改变了方向,一头撞进了这片修罗场!
当这群溃兵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刹住了脚步!
废墟。
燃烧的残骸。
倒在血泊中的鬼子尸体(三具)。
一个抱着襁褓、浑身浴血、穿着怪异破烂“花衣服”(迷彩服)、眼神如同噬人猛虎般凶狠的男人。
以及,墙根下那个抱着被打碎的膝盖、痛苦哀嚎的鬼子军官!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十双布满血丝、惊恐茫然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王二狗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极度的恐惧。
王二狗单手持着染血的汉阳造,枪口在溃兵群和地上挣扎的鬼子军官之间微微移动,冰冷的眼神扫过这群失魂落魄的士兵。
他左臂和右肩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浸透了迷彩服,在寒风中迅速变得冰冷粘稠。
怀中的婴儿似乎被这死寂的压迫感再次惊醒,发出微弱的、如同小猫般的呜咽。
这呜咽声,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显得格外刺耳。
溃兵们看着王二狗,看着他怀里那个在血污中挣扎的小小生命,看着地上鬼子兵的尸体和那个惨嚎的军官,又惊恐地回头望望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零星的枪声和更加凄厉的惨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这群溃兵彻底淹没。
王二狗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沾满泥污、写满恐惧和麻木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灌入肺腑。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那支枪管还在微微发烫、沾着敌人和自己鲜血的汉阳造。
枪口,不再指向任何人,而是斜斜地指向这片被硝烟和血火笼罩的、破碎的天空。
他开口了。
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绝望的力量,清晰地砸在每一个溃兵的耳膜上:“想活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