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盯着数学卷子上的函数图像，那些曲线像扭曲的藤蔓，缠绕着他逐渐下沉的心情。
陈迟己经三天没来上课了，座位空着，像坐标系里缺失的原点，让整个平面都失去了意义。
同桌递来的病假条上，陈迟的签名依旧潦草，却透着一股用力过度的颤抖。
于扬指尖划过“急性肠胃炎”几个字，忽然想起上周陈迟趴在桌上，额角渗着冷汗，却还强撑着对他笑：“没事，就是有点饿过头了。”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窗外的操场。
于扬第一次觉得教室里的白炽灯如此刺眼，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起陈迟总爱用荧光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画小太阳，想起他讲题时会突然哼起跑调的歌，想起冰糖葫芦在暮色里闪烁的光泽——那些曾经让他觉得聒噪的细节，如今却像针一样扎进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于扬，这道物理题……”前排女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却看见女生手里的练习册上，某一页被水渍晕开了一小块，像极了那天陈迟碰倒水杯时留下的痕迹。
“我不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女生惊讶地看着他，毕竟年级第一很少说“不会”两个字。
于扬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演算，笔尖却在纸上划出凌乱的墨迹，像他此刻毫无章法的心跳。
放学时雨还没停，于扬撑着伞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陈迟的座位依旧空着，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拂去灰尘，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桌面，忽然想起陈迟总是把保温杯放在这个位置，说这样于扬伸手就能拿到热水。
“于扬？”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于扬猛地回头，看见陈迟站在走廊尽头，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
他瘦了些，校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个袋子。
“你怎么来了？”
于扬的声音有些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急切。
陈迟笑了笑，笑容却没到达眼底：“来拿作业。”
他走近几步，把袋子递给于扬，“给你带的，楼下便利店的热牛奶，你胃不好。”
于扬接过袋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传来，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看着陈迟眼下的青黑，想问“你到底怎么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
陈迟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水渍，“就是……有点想你了。”
这句话轻得像雨丝，却重重砸在于扬心上。
他看见陈迟的肩膀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
走廊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沉默的呼吸，像两条平行线，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无法丈量的距离。
“我送你回家吧。”
于扬听见自己说。
陈迟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很快又熄灭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转身想走，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于扬立刻上前扶住他，触碰到他手臂的瞬间，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你到底怎么了？”
于扬终于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陈迟，你告诉我。”
陈迟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挣脱开他的手，退到墙边。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没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就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
于扬重复着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什么没意思？”
“所有事。”
陈迟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学习，考试，还有……”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于扬，“还有和你做同桌。”
于扬感觉自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洼。
他看着陈迟苍白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陌生。
那个曾经眼睛里盛着星光的少年，如今像被抽走了所有色彩的画，只剩下一片灰暗。
“为什么？”
于扬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陈迟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雨幕里。
他的背影单薄而孤寂，像一片被风吹散的叶子，随时都会消失在茫茫雨水中。
于扬想追上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看着陈迟的身影越来越远，首到被雨雾完全吞没，手里的热牛奶早己失去了温度。
雨还在下，敲打着走廊的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于扬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陈迟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割开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露出了里面早己溃烂的伤口。
他忽然想起数学老师说过，坐标系里如果原点消失了，所有的点都会失去坐标，变成没有意义的存在。
而他的原点，好像就在刚才，消失在了那场深秋的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