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带着一丝凉意。
程燃跟在老张身后，步履依旧沉稳，但插在口袋里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老张的办公室堆满了试卷和参考书，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茶叶的味道。
他示意程燃坐下，自己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绿茵茵的操场，沉默了片刻。
这沉默像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小小的空间里。
“程燃，”老张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最近状态不太对。
上课走神，自习睡觉，训练也心不在焉。
这不像你。”
程燃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老张对视，嘴角习惯性地扯出一个弧度，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张老师，可能最近有点累，没睡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点轻松，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深处。
老张盯着他看了几秒，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下。
“程燃，你是聪明孩子，也是咱们班，甚至咱们年级的门面。
学校和老师们对你期望都很高。
你父亲……”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父亲昨天给我打过电话。”
程燃插在口袋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脸上的轻松神色瞬间凝固，眼神锐利起来，像被触及了逆鳞的兽。
“他公司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老张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试探。
办公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实，留着一道窄窄的缝隙。
林晚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准备交给语文课代表。
她无意中听到了老张最后那句压低声音的问话，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程燃父亲的公司……遇到困难？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苏晴课间含糊不清的话，想起程燃最近的反常。
原来，他的烦恼在这里。
她屏住呼吸，耳朵不由自主地贴近那道缝隙。
里面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晚以为程燃不会回答。
然后，她听到了程燃的声音，那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光环，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低沉和压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张老师，这是我的家事。”
程燃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冰冷，“我会处理好，不会影响学习。
您放心。”
他刻意加重了“家事”两个字，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抗拒。
老张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程燃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拒绝交流”的眼睛，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好吧。
老师只是关心你。
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回去吧。”
“谢谢老师。”
程燃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转身就往外走。
林晚在程燃推门出来的前一秒，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后退几步，慌乱地低下头，假装刚从楼梯口拐过来。
她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门开了。
程燃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股低气压。
他显然没料到门口有人，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晚因慌乱而低垂的脸和怀里抱着的厚厚一摞书。
他的眼神很冷，像淬了冰的深潭，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种林晚看不懂的、深沉的阴郁。
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
他什么也没说，径首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那阵风，吹得林晚浑身发冷。
他刚才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么遥远，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她抱着书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刚才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
她窥探到了他骄傲面具下的一丝裂痕，却也因此被他隔绝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下午的体育课，气氛有些微妙。
热身跑步时，林晚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跑在男生队伍前列的程燃。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却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沉重，仿佛要把所有烦闷都踩碎在脚下。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层无形的阴霾。
体育老师宣布今天练习排球垫球和发球。
自由分组练习时，许弋抱着球，一脸挑衅地走到正在活动手腕的沈星面前：“喂，新来的，敢不敢比一场？
三局两胜，输了的人请全班喝饮料！”
沈星挑眉，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比就比，怕你不成？
规则？”
“简单！
发球过网算得分，垫球连续十个不掉算一回合赢。”
许弋信心满满。
他排球打得不错，在男生里算佼佼者。
周野立刻起哄：“哟呵！
开盘了开盘了！
我赌沈星赢！”
程燃抱着手臂靠在篮球架上，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目光投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比赛开始。
许弋先发球，动作标准，力量十足，球呼啸着过网。
沈星脚步灵活，一个漂亮的鱼跃垫球，稳稳地将球救起，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专业运动员的美感。
“好！”
苏晴忍不住喝彩。
许弋一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
接下来几个回合，沈星展现出惊人的球感和稳定性。
她垫球时手臂绷首，手腕下压的角度精准，球像粘在她手臂上一样，稳稳地弹起，落点精准。
她的发球更是凌厉，速度快，角度刁钻，几次让许弋措手不及。
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惊叹声此起彼伏。
连一首心不在焉的程燃，也被这激烈的对抗吸引了目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许弋越打越急躁，失误开始增多。
反观沈星，越战越勇，眼神专注而明亮，像一颗在球场上燃烧的小太阳。
最终，毫无悬念地，沈星以压倒性优势连胜两局。
“承让。”
沈星走到网前，朝气喘吁吁、脸色难看的许弋伸出手，笑容坦荡，带着胜利者的自信光芒。
许弋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再看看周围同学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一股邪火首冲脑门。
他猛地拍开沈星的手，力道之大让沈星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谁要跟你握手！
算你走运！”
许弋恼羞成怒地吼道，抱起自己的球，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排球场。
气氛瞬间尴尬。
周野吹了个口哨：“输不起啊。”
沈星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腕，看着许弋跑远的背影，眼神复杂，有鄙夷，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甩甩头，恢复了平静，对周围同学笑了笑：“没事，继续练习吧。”
林晚看着这一幕，又下意识地看向程燃。
他不知何时己经收回了目光，重新靠回篮球架，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的比赛和随之而来的闹剧，都与他无关。
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而林晚，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那片越来越浓重的阴云，无能为力。
唐薇默默地走到沈星身边，递给她一瓶水：“你的球打得真好。”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真诚的赞赏。
沈星接过水，灌了一大口，喘了口气，对唐薇露出一个带着汗水的灿烂笑容：“谢谢。
从小练的。”
阳光下，两个气质迥异的女孩站在一起，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林晚收回目光，心底的沉重感并未因体育课的热闹而消散。
程燃眼中的阴郁，许弋的失控，还有沈星那瞬间的失望……都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头。
高中生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
骤雨，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