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盐地上的青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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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子的土墙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道被风沙啃噬的伤口。

姜岁宁掀开帘子,迎面扑来的风里带着刺鼻的土腥味——这里的土地泛着白碱,连杂草都只长着稀疏的灰绿色叶片,踩上去簌簌作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这是流放犯的聚居地?”

她低声问苏瑶,后者点点头,眼圈发红:“听说去年冬天,半数人没熬过第一场雪。”

马车在村口停下,几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围过来,盯着他们的眼神像饿狼看见猎物,却在触及谢凛的甲胄时迅速避开。

“都散了!”

押送的士兵挥起皮鞭,“新来的是谢家的人,别指望分口粮!”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唏嘘,有个老汉拄着木杖上前,浑浊的眼睛在姜岁宁脸上转了圈:“女娃娃细皮嫩肉的,来这儿受罪作甚?”

她刚要答话,谢凛忽然上前,铁链拖地声惊得老汉后退半步。

“有住的地方吗?”

他语气虽冷,却比面对士兵时多了丝克制。

老汉指了指村西头的土坯房:“那三间破屋,去年病死过人。”

姜岁宁跟着众人走进屋子,屋顶漏着月光,墙角结着盐霜,土炕上堆着几捆发霉的草席。

苏瑶忍不住抽泣,她却蹲下身,指尖搓了搓地面的泥土——潮湿处泛着青黑色,凑近闻有淡淡碱味。

“是盐碱地。”

她忽然想起选修课学过的土壤改良,“得种耐盐的作物。”

谢凛靠在门框上,听见她自言自语,挑眉道:“你还懂农桑?”

她抬头,看见他卸了甲胄,只穿着内衬,肩颈处的绷带渗着点点血迹——那是今早帮他换药时,她故意用苦棘汁调了点蜂蜜,谎称是“祖传偏方”。

“略懂一二。”

她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转向苏瑶,“明日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存着苜蓿种子。”

见两人面露疑惑,又解释:“苜蓿耐盐碱,既能肥田,又能喂牲口。”

谢凛的目光忽然锐利,像在审视什么,但终究没多问。

次日清晨,姜岁宁带着苏瑶挨家挨户敲门,换来的却是闭门羹。

“种什么苜蓿!”

有个妇人隔着木门喊,“前年试过,苗刚破土就被碱烧死了!”

她正要离开,忽见巷口有个孩童蹲在地上,用树枝划着什么——沙地上歪歪扭扭画着几株植物,叶子呈锯齿状。

“小弟弟,这是什么?”

她蹲下身子,从袖中摸出半块硬饼。

孩童眼睛一亮:“是阿爹从大漠里捡的,说叫‘盐蓬’,能吃。”

姜岁宁心中一动,这不就是耐盐植物?

她顺着孩童指的方向,在村外荒滩上找到几丛灰绿色的灌木,根系周围的土壤竟比别处湿润。

“谢将军,借你的匕首一用。”

她转身望向站在不远处的谢凛,他正盯着村口的老槐树,听见“将军”二字,睫毛微颤——这是她第一次当众用他的旧称。

他递过匕首,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昨日搬砖时磨出来的。

她用匕首挖开盐蓬的根,发现地下半尺处有层湿润的沙土。

“这里有地下水!”

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挖沟渠把咸水引走,再种上耐盐植物,土地就能改良。”

谢凛望着她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忽然想起在京城时,她总躲在屏风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需要多少人?”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姜岁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流放的犯人里,有多少会使锄头的?”

他点头,转身走向关押犯人的土牢——那里关着二十多个原谢家军的旧部,虽戴着重镣,腰背却仍挺首如枪。

三日后,村东头的荒滩上挤满了人。

谢凛拄着木棍站在高处,看着姜岁宁赤脚站在盐碱地里,裤脚卷到膝盖,手里握着用树枝削成的木耙。

“沟渠要挖成‘之’字形,让水流带走盐分!”

她大声喊着,示范着将苜蓿种子混着沙土撒下。

有个犯人嘀咕:“妇人之见,能顶什么用?”

谢凛忽然冷笑:“她若种不出青苗,我谢凛第一个喝盐碱水。”

众人噤声,连押送的士兵都忍不住侧目——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这位桀骜将军为女子说话。

半个月后,姜岁宁在土屋前搭起简易灶台,用陶罐煮着盐蓬汤。

谢凛推门进来,靴底带着新挖沟渠的湿泥,忽然看见她蹲在地上,对着破土而出的苜蓿芽笑出了声。

“将军快看!”

她指尖轻点嫩芽,“叶子上的盐霜少了。”

他别过脸,耳尖发烫,却在转身时看见她放在窗台上的手帕——那是他前日偷偷塞给她的,上面绣着半朵残莲,是原主的旧物。

“明日商队会路过。”

他忽然说,“我让苏瑶跟他们换些铁器。”

姜岁宁愣住,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计划”。

自那日起,他不再对她冷言冷语,却总在她劳作时默默站在不远处,像个无声的守卫。

夜里替他换药时,她发现他腕间的铁镣己被磨出深深的血痕,却从未听他喊过一声疼。

商队到来那日,白城子迎来了半年来最热闹的时刻。

姜岁宁混在人群中,看见为首的少年公子骑着高头大马,腰间玉佩刻着“沈”字——是江南沈家的商队,原书中曾提到,他们后来成了白城子的重要合作伙伴。

“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布匹?”

沈砚笑着递过一匹月白锦缎,目光在她沾着泥土的裙角上停留一瞬。

姜岁宁刚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谢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捏着块晒干的盐蓬,语气冰冷:“她不需要。”

沈砚挑眉:“在下沈砚,敢问姑娘芳名?”

姜岁宁刚说出“姜岁宁”三个字,谢凛忽然插话:“她是我未婚妻。”

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沈砚一愣,随即笑道:“原来是谢夫人,失敬。”

目送商队离开,姜岁宁望着谢凛紧绷的背影,忽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剩余任务天数:一百七十六天。”

她摸了摸袖中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上面是她偷偷写下的现代农书要点——从苜蓿到棉花,从制硝到挖井,每一步都像在和时间赛跑。

深夜,她蹲在苜蓿田边数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凛递过个陶罐,里面装着温热的盐蓬汤:“喝了。”

她接过时,发现他指尖缠着新的布条,显然是方才帮她搬运陶罐时磨破的。

“今日为何说我是你未婚妻?”

她忽然问。

谢凛转身望着星空,声音轻得像风:“商队里有卢相的眼线。”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免得他们打你的主意。”

姜岁宁望着他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挺首的鼻梁,忽然发现,这个曾让她觉得暴躁的少年,竟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刻。

秋风渐起时,第一茬苜蓿收割了。

姜岁宁看着村民们将草垛堆成小山,忽然听见苏瑶在村口喊她。

跑过去时,看见谢凛正和几个流放犯争执,他们手里握着刚打好的铁锹,刀刃闪着冷光。

“凭什么听她一个妇人的?”

有人怒吼,“我们是当兵的,不是农夫!”

谢凛攥紧铁镣,指节发白,却在看见姜岁宁时忽然放松。

“她能让你们在冬天有干草喂马,有青稞下锅。”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肩颈处的伤疤,“而你们,只会对着黄土骂娘。”

众人噤声。

姜岁宁走上前,从袖中掏出张手绘的地形图:“前面十里有片红柳林,下面可能有地下水。”

她指着图上的红点,“若能挖口井,明年就能种青稞。”

说话时,她注意到谢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里还留着被铁锹磨出的血泡。

当晚,谢凛敲开她的门,递过个小木盒:“治伤的。”

打开一看,是盒羊脂膏,香气清淡。

“哪里来的?”

她惊讶。

他别过脸:“用玉佩跟沈砚换的。”

姜岁宁愣住,那玉佩是谢家祖传,他竟为了她的伤,当了贴身之物。

“谢谢。”

她低声说。

谢凛忽然转身,铁链在门框上撞出声响:“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病死,没人帮我种地。”

话虽生硬,脚步却在门槛处顿了顿,才踏实地踩进夜色里。

月光漫过盐碱地,苜蓿苗在风中轻轻摇晃。

姜岁宁摸着木盒上的雕花,忽然觉得,这荒芜的白城子,正在她和谢凛的手中,一点点长出希望的青苗。

而她心中那道关于“任务”和“归期”的界限,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