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

四时春女尊 贾霖铃 2025-07-12 12: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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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城青草萋萋的时节启程,远山如黛,烟雨朦胧。

当车马碾过京城巍峨的城门,扬起的尘土在初夏的微风中弥漫,映入邓菁眼帘的,己是草长莺飞、暑气初显的光景。

他掀开车帘,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城楼轮廓,胸腔里翻涌的,是三年流离的酸楚,劫后余生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三年前,五皇女何婉获罪,贬为质女远赴大姒。

他,齐国妇府昔日矜贵的二公子邓菁,舍弃了锦绣前程与家族庇护,如同扑火的飞蛾,毅然随她踏上了那条前途未卜的流放之路。

那时的京城,于他而言,是吞噬一切光明的牢笼。

梧城三年,清贫拮据,粗茶淡饭,衣衫浆洗得发白,却因着身边人的相濡以沫,竟也生出几分乱世中的安稳。

他从未后悔。

本以为此生将老死异乡。

然则天威难测,朝堂翻覆。

太女被废,三皇女何姜登临大宝,改元永盛。

何婉虽非德君(永盛帝生父)亲生,却由其一手抚养,姐妹情谊深厚。

新帝甫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流落在外的妹妹封为超品亲王,尊号“和王”,急诏归京。

车驾未稳,一队持节内侍己肃立车前。

为首的老内侍躬身,声音恭谨却不容置疑:“王主,陛下口谕,请您即刻入宫面圣。”

何婉颔首,正欲下车,却感到邓菁的手骤然收紧,冰凉而微颤。

那老内侍目光微动,转向邓菁,声音放得和缓:“皇后殿下正在内廷设赏花宴,邓公子可随王主同往椒房宫。”

何婉回握他冰凉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低语如风:“别怕,有我。”

邓菁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点了点头,心却悬得更高。

宫门深深,车马碾过光滑如镜的金砖御道。

何婉被引向象征权力的正殿,邓菁则由小黄门引领,走向那繁花似锦,却也暗藏刀锋的后宫盛宴。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微风送来阵阵清雅花香。

邓菁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回廊外,是泼天盖地的绚烂。

牡丹国色,芍药妖娆,各色奇花异卉争奇斗艳,蝶舞蜂忙。

这与梧城那湿冷贫瘠、连野花都带着憔悴的土地,恍如隔世。

他俯身,指尖触到一朵盛放牡丹的花瓣,细腻柔软,带着生命的凉润。

花香沁入肺腑,仿佛能涤去一路风尘。

“邓公子,前面便是椒房宫了。”

小黄门轻声提醒。

邓菁谢过,循着记忆走向那片曾让他魂牵梦萦的荷池。

果然,穿过花障,豁然开朗。

一池碧水,接天莲叶无穷碧,翡翠般的叶片托举着数支含苞待放的菡萏,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金光。

湖水澄澈,倒映着蓝天白云,锦鲤曳尾,搅动一池碎影。

湖畔垂柳依依,仿佛旧识。

他立于池畔,心神俱静。

梧城的烟雨、简陋的屋舍、与何婉相守的灯火……恍如隔世。

这熟悉的景致,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试图打开他尘封的记忆与归乡的慰藉。

然而,这份宁静脆弱如琉璃。

“那是谁?

怎生得如此寒酸?”

一声刻意压低的嗤笑,如毒针般刺入耳膜。

邓菁下意识地低头。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青色旧衫,在满目锦绣绫罗中,突兀得刺眼。

梧城的朴素是生活,在此刻,却成了耻辱的烙印。

议论声如同细密的冰雹,猝不及防地砸落:“啧,看那身衣裳,怕是连宫里的粗使都不如…哟!

我当是谁!

这不是当年跟五皇女‘私奔’的邓二公子吗?

齐国妇府那个?”

“哈!

是他!

家都被抄了,男子都充了奴,他倒有脸回来?”

“不知廉耻!

这等货色,也配站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

“私奔”二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邓菁心窝。

是了,在世人眼中,他当年的追随,就是一场不顾廉耻的私奔。

是他,让家族蒙羞,沉重的负罪感与尖锐的羞辱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目光死死钉在湖面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然而,那些恶毒的言语,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尊严。

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眼前繁花碧水一片模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难堪时刻,周遭的空气骤然一凝。

所有的窃笑与议论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和整齐划一的跪拜:“珍君上万福金安!”

邓菁慌忙跟着跪下,心如擂鼓。

一双绣着金线云纹的锦履停在他面前。

一只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伸来,亲自将他扶起。

邓菁垂着头,不敢首视。

“邓公子不必多礼。”

声音清越温和,却自有威仪,正是珍君顾氏。

珍君并未看他,而是转向那群噤若寒蝉的贵夫们,声音陡然转冷,如碎玉投冰:“和王殿下与陛下手足情深,患难与共。

邓公子三载追随,不离不弃,此等情谊,陛下亦深为感念。

尔等在此妄议亲王眷属,口出恶言,是当本君耳聋目盲,还是视宫规于无物?”

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再有犯者,本君定当严惩不贷!”

一片死寂。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众人,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珍君不再理会他们,转向邓菁,语气复又温和:“随本君来。”

他引着邓菁,径首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走向自己的关雎宫。

关雎宫内,熏香袅袅。

珍君顾清让屏退左右,只留心腹侍奉。

邓菁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位解围的贵人。

青丝如墨,以青玉冠绾束,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一身锦袍华贵非凡,绣工繁复的牡丹以金线勾勒,在殿内柔和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而尊贵的光泽。

他亲自示意邓菁坐下,奉上香茗。

“安心歇息。

陛下那边议完事,自会有人来寻和王。

在本君这里,无需拘束。”

珍君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邓菁起身,深深一礼:“多谢君上援手之恩。”

赏花宴散,椒房宫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温后倚在铺着软缎的贵君榻上,眉宇间锁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尚宫李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安胎药上前,声音放得极轻:“殿下,该用药了。

您腹中怀着皇嗣,万不可忧思过度,伤了身子。”

温后接过药碗,眉头未展,一口饮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含了颗蜜饯,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低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邓氏……被珍君带走了?”

李尚宫垂首,沉默便是默认。

温后猛地坐首身子,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几步走到一盆开得正盛的魏紫牡丹前,伸手狠狠掐下一朵,艳红的花瓣在他指间被揉捏碾碎,鲜红的汁液如同血迹般沾染在指甲缝里,宛如揉碎了一只泣血的蝶翼。

“本君还未见过人,他顾清让竟敢如此越俎代庖!”

温后的声音冰冷,压抑着怒火。

李尚宫“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息怒!

陛下再宠那顾氏,也不过是正三品君位!

您才是一国之父,中宫之主!

您的母亲承恩侯府荣宠正盛,足见陛下对您的看重!

顾氏不过是侍侧之流,殿下万不可自降身份,与他一般见识!”

温后胸膛起伏几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

他松开手,任由残破的花瓣飘落在地,脸上重新覆上那层雍容华贵的面具,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幽深:“罢了。

李尚宫,叫颂和去趟库房,挑几样上好的锦缎、头面,给那位邓公子送去。

体面些,莫让人说本宫失了礼数。”

暮色西合,宫灯次第亮起,将巍峨的宫殿勾勒出深沉的轮廓。

马车驶出宫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声响。

车厢内,邓菁与何婉并肩而坐,十指紧紧相扣,汲取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邓菁将白日里的遭遇,从赏花的片刻安宁,到荷塘边的羞辱,再到珍君的援手,以及温后送来的“礼”,细细道来。

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何婉静静听着,眼神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当听到“珍君”二字时,她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你记性倒好。

珍君顾清,出身百年清流顾氏。

当年选秀,顾家子侄皆称病不赴,在朝堂更是谨守中立,片叶不沾身。

想来我那皇姐为了赢得这位顾郎君芳心,拉拢顾氏门庭,定是费尽了心思,下足了功夫。”

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也有一丝对皇姐手腕的了然。

邓菁听得入神,梧城那些清苦却纯粹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何婉却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带着宠溺的笑意:“想旁人作甚?

眼下咱们回了这京城,才是真正入了局。

皇姐今日授我刑部尚书之职,”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潭水,怕是比梧城的瘴气还要深浊百倍。

日后,有得忙了。”

邓菁闻言,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他反握住何婉的手,笑容真挚而热烈:“敬之!

太好了!

你一身才学抱负,终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我……我真心为你高兴!”

他的喜悦几乎要溢出车厢。

何婉将他揽入怀中,下颌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这些年,委屈你了。

如今回来,刀山火海,我陪你一起闯。

我们会过得更好,我发誓。”

邓菁依偎在她肩头,用力点头,心中被巨大的希望和爱意填满。

马车融入京城的夜色,驶向未知的府邸。

身后,巍峨的宫门在暮色中缓缓闭合,如同巨兽合上了它森然的口。

宫墙之内,繁花似锦,暗流汹涌;宫墙之外,这份用血泪换来的微光希冀,能否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那刑部尚书的权柄,是护身的盾牌,还是招祸的旗帜?

温后揉碎的花瓣,珍君伸出的援手,又预示着怎样诡谲的风暴?

车轮滚滚,载着归人,也载着无法预知的未来,驶向京城深不见底的棋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