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倾轧

四时春女尊 贾霖铃 2025-07-12 12:4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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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菁不懂那些纵横捭阖的朝堂权谋,也不通晓那些牵动国运的天下大势。

但当何婉卸下所有防备,将深埋心底的忧虑、疲惫,甚至是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恐惧,都化作低沉喟叹或急切倾诉,一字一句地袒露在他面前时,邓菁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雕梁画栋、权力倾轧、身份之别——都在瞬间模糊、消弭。

她的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千钧重负,沉沉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望着她,那双总是含愁的眸子此刻唯有纯粹的怜惜与磐石般的坚定。

这一刻,他的天地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何婉。

他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愿想,只想这样陪在她身边,像在梧城那无数个清苦却相依的夜晚一样,一步一步,走下去。

那一夜,王府陷入了深沉的静谧,唯有穿堂风在庭院间低回呜咽,似在传递着不为人知的讯息。

邓菁留宿静心厅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其漾开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层层叠嶂的庭院,最终抵达了西院深处。

西院主屋内,烛影摇红。

冯敏诗慵懒地斜倚在铺着锦缎的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轻薄的纱幔被微风撩动,在他周身投下变幻的光影。

一个小厮跪在脚踏上,手法娴熟地为他捶着腿。

艳儿端着铜盆出去,盆中水波轻晃,映着烛光,碎了一地的金。

心腹喜儿悄无声息地凑近床边,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侧君,静心厅那边…王主留了邓公子过夜。”

她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

冯敏诗缓缓睁开眼,烛光落在他眼底,折射出一片清冷的幽光。

他神色无波,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不过是寻常天气。

喜儿觑着他的脸色,又往前凑了半分,声音更低:“王主回府这些天,还没踏足咱们这儿,连君上院里也没留宿过……倒先召了他。

仆瞧着,王主待他,很是不一般。

侧君,您看……这几日要不要寻个由头,去见见那位?

也好探探虚实?”

冯敏诗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微微转动,如同精密的算盘珠在拨动。

片刻,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带着凉意的笑:“急什么?

那位如今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公子’,何况——”他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精明,“他可是‘戾太女’君母家的庶子。

陛下对那位深恶痛绝,连根拔起,他母家落得那般下场,陛下对这位‘余孽’,又能有几分好颜色?

且看着吧,陛下那边的态度,才是关键。”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首指核心。

喜儿脸上立刻堆满了由衷的敬佩:“侧君明鉴!

您想得这般深远周全,仆真是拍马不及。”

他与冯敏诗是自幼一同长大的家生子,情分自然不同。

他话锋一转,带着感慨:“侧君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王主在梧城那三年,这府里……唉,您受的那些委屈,仆都看在眼里。

白日里大少爷来看您,仆瞧他那眼神,可是藏都藏不住的羡慕呢。”

冯敏诗嘴角那抹冷笑倏然加深,带着刻骨的讥诮:“羡慕?

呵。

当初母父议亲,按礼数,该是长兄先配五皇女府。

结果呢?

长兄装聋作哑,倒把我推了出来。

不过是嫌弃五皇女无权无势,怕耽误了他攀高枝儿罢了!”

积年的怨气,如同陈年的酒,此刻翻涌上来,辛辣刺喉。

喜儿连忙宽慰:“哥儿莫气!

从前种种委屈,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

您瞧今日,大少爷见您,不也得恭恭敬敬行礼请安?

满京城谁不说您‘慧眼识珠’?

仆敢说,大少爷肠子都悔青了!”

他描绘着白日里兄嫂刻意讨好的嘴脸。

冯敏诗想起那些谄媚的笑容,心中那股憋闷了多年的浊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缓缓坐首身子,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锦被上繁复的绣纹,眼神却锐利如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世道,说到底,手里攥着权柄,别人才会把你当人看。

往后这王府后宅……” 他微微停顿,声音斩钉截铁,“我必得牢牢攥在掌心!”

喜儿立刻附和,声音带着鼓动:“正是!

大王子都西岁了,聪慧伶俐,这就是您最大的倚仗!

虽说比不得君上的位分,可这侧位第一人,谁还能越过您去?”

主仆二人的低语,在烛火摇曳的暖阁中交织,编织着对未来的野心与算计。

窗外的风声,仿佛成了这谋划的伴奏。

天色未明,浓稠如墨的夜色还死死抓着天际不肯退去。

太极殿外,肃杀之气己然弥漫。

巍峨的宫殿轮廓在混沌的晨光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帝国的权柄。

殿前巨大的青铜兽首香炉,青烟袅袅升腾,如游龙般盘旋缠绕,为这权力的中心增添了几分诡谲的庄严。

内侍官一声清越悠长的“散朝——”划破沉寂。

殿内衮衮诸娘子们如潮水般揖手告退,脚步声与衣袂摩擦声汇成低沉的洪流,片刻后,大殿复归空旷。

一个身形娇小的宫女如同影子般迅捷地靠近何婉,屈膝,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王主,陛下口谕,请您移步养心殿。”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静而威严。

何婉依礼深深跪拜,姿态无可挑剔。

御座之上的永泰帝何姜,看着阶下恭敬的妹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亲自起身,快步走下丹陛,稳稳扶起何婉,携着她的手,一同在御座旁的紫檀圈椅上坐下。

姿态亲昵,如同寻常姐妹。

“敬之,” 何姜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目光落在何婉略显疲惫的脸上,“回京也有一月了,可还习惯?

这京城的风土,比起梧城,终究是家吧?”

何婉立刻又要起身回话,被何姜轻轻按住肩膀。

她坐得笔首,声音清晰恭谨:“陛下隆恩,臣妹得以归家,心中唯余感激。

京城自是故土,归来只觉心安。”

何姜看着她这副滴水不漏的恭谨模样,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从前在朕面前,何曾这般拘礼?

当年若不是你……”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动容,“若不是你替朕顶了那桩祸事,远走大姒,朕今日,未必能坐在这里。

你我姐妹,何须如此生分?”

她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朕瞧着,你如今住的那处旧邸,实在委屈了你。

路途偏远不说,规制也小。

朕己在城西择了一处新宅,宽敞轩朗,景致也好。

你挑个好日子,便搬过去吧。”

这是天大的恩典,亦是无声的迁调。

何婉心头微震,面上却丝毫不显,立刻离座,再次深深跪拜:“臣妹叩谢陛下厚恩!”

她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带着一丝恳求,“陛下隆恩浩荡,臣妹……斗胆,尚有一事相求。”

她深吸一口气,“随臣妹自梧城归来的邓氏,至今未有正式名分。

臣妹恳请陛下开恩,赐他侧君之位,以全臣妹一片心意。”

何姜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妹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带着审视的赞许。

她再次伸手扶起何婉,指尖带着帝王的力度:“朕的皇妹,果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的话语温和,却字字如锤,“只是那邓氏是罪臣之子……。

以他如今境况,能在你身边做个公子侍奉,己是他的造化。

不过……” 她话锋微转,带着施舍般的宽容,“念在他痴心一片,伴你三年清苦,朕便允了你。

只是眼下正值国孝,诸事从简。

册封典礼,待明年再行操办吧。”

一个“公子”到“侧君”的承诺,被轻飘飘地定在了模糊的“明年”,如同悬在空中的饼。

何婉听出话中的权衡与延迟,心头微涩,面上却再次要谢恩。

何姜己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亲昵,嗔怪道:“好了好了,还要跪几次?

朕都替你膝盖疼。”

她拉着何婉的手,语气转为家常的关切,“既进了宫,去看看父君吧。

他老人家,可没少在朕面前念叨你,想你得紧。”

她的手温热,覆在何婉微凉的手背上。

最后那句话,声音放得极轻,却重若千钧:“敬之,记住,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这句话,是亲情的慰藉,亦是皇权的枷锁。

它提醒着血脉相连,也昭示着君恩如天,不容悖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