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桥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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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碎成齑粉。

阡陌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02:47,Word文档右上角的页码停在第23页,策划案第三版的页眉还带着第二版的项目名称。

空调出风口的冷风灌进领口,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指腹在鼠标滚轮上磨出的茧子硌得生疼。

"小阡,这个数据模型再调一遍。

"隔壁工位的王姐端着冷掉的拿铁经过,指甲在他隔板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张总说用户画像要更精准,25-35岁己婚女性的消费频次怎么能和未婚组重合?

"阡陌看着屏幕上红蓝交织的柱状图,后颈的冷汗混着空调的凉气爬上脊椎。

他记得下午第三版方案汇报时,张总用钢笔尾端敲着投影仪的光区,说"年轻人要学会在细节里死磕",当时会议室的落地窗外正下着今年入秋的第一场雨,雨水在玻璃上划出的痕迹像极了他老家后山被雨水冲刷的泥路。

鼠标右键点击"撤销"的瞬间,工位电话突然响起。

在凌晨两点的办公室,蜂鸣声像一把生锈的刀,剜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盯着来电显示上的"行政部",突然想起今晨十点收到的那条短信:"本月房租逾期三日,下午五点前未到账将启动违约程序。

""喂?

"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齿轮。

"阡陌是吧?

"行政部的李姐永远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17楼储物间的备用钥匙在你那里?

保洁说早上要进去做消杀。

""哦对,在我这儿。

"他摸向裤兜,金属钥匙的棱角在掌心压出红印,"我现在送过去?

""不用,放前台登记本上就行。

"电话挂断前,李姐突然补了一句,"听说你转正答辩延期了?

年轻人别太拼,身体要紧。

"忙音在耳畔回荡,阡陌盯着电脑屏幕上被自己改得面目全非的报表,突然笑了一声。

身体要紧——上周在茶水间,他听见策划部的刘哥说张总在例会上提过他,"那个阡陌,像块不会痛的石头,可石头磨久了也会碎,到时候谁收拾烂摊子?

"凌晨三点的写字楼电梯里,LED屏滚动播放着"城市梦想家"的广告,穿西装的男人在落地窗前举杯,背景是海城标志性的双子塔。

阡陌望着自己在电梯镜面里的倒影,领带歪在锁骨下方,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露出苍白的脖颈,像具被抽干血液的躯体。

储物间在17楼最尽头,声控灯在他脚步声里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钥匙***锁孔的瞬间,他听见身后消防通道的门"吱呀"打开,有人哼着走调的民谣往下跑,运动鞋在楼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是实习生小陈,昨天还在茶水间跟他说"阡陌哥,你这样的人就该去顶楼看星星",此刻却在凌晨三点半赶着去给甲方送修改稿。

回到23楼时,王姐的工位己经空了,咖啡杯里剩着半块没吃完的司康,奶油在空调风里结出硬壳。

阡陌坐下时,发现自己的键盘上贴着张便利贴,歪歪扭扭的字迹是文案组的小林写的:"楼下便利店的关东煮七点就不卖了,给你留了饭团在微波炉。

"塑料饭团包装袋的响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海苔的咸鲜味混着蛋黄酱的甜腻涌进鼻腔,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林小满在公司楼下的公交站台等他,手里举着便利店的塑料袋,说"阡陌哥,热乎的饭团能治加班狗的低血糖"。

那时她的伞倾向他这边,自己半边肩膀淋在雨里却浑然不觉,现在那个印着樱花图案的伞柄,还斜靠在他出租屋的门后。

凌晨西点,策划案第西版终于通过邮件发送。

阡陌收拾电脑时,发现手机锁屏上有三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房东阿姨下午五点发的:"小王今天又来问了,你到底还租不租?

"第二条是妈妈晚上九点发的语音,带着老家的方言:"你爸的药又该续了,镇上药店说那种进口的得去市医院开......"第三条是凌晨三点零五分,林小满的微信头像跳动了一下,只有两个字:"抱歉。

"电梯下行的数字从23跳到1时,阡陌才想起今天是他们交往满两年的纪念日。

上周他在加班时接到林小满的电话,她说"周末去滨江路看灯光秀吧,听说今年的主题是茉莉花",当时他盯着屏幕上的用户调研数据,随口应了声"再说",没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叹息。

写字楼旋转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夜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扑进领口。

海城的秋夜总带着江对岸的腥味,阡陌沿着人行道往公交站台走,路灯把影子拉得时而瘦长时而矮胖,像个永远追不上自己的幽灵。

路过跨江大桥的桥洞时,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混凝土剥落的声响,抬头看见桥栏缝隙里钻出几簇白色的小花,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被揉碎的月光。

那是某种攀爬植物,藤蔓顺着桥栏铁锈的纹路生长,细小的白色花瓣簇拥成球,让他想起林小满去年生日时,自己在花店看见的茉莉捧花。

当时他因为加班迟到半小时,捧着蔫掉的花冲进餐厅,小满却笑着说"茉莉花要沾着夜露才香",然后把花***矿泉水瓶,放在出租屋的窗台上。

后来那瓶花在他连续三天加班未归后枯萎,而小满再也没提过买花的事。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显示,下一班夜班车还有47分钟到站。

阡陌坐在锈迹斑斑的长椅上,翻开手机相册。

最新一张照片是半个月前,他在公司天台拍的晚霞,照片里的云像被揉烂的橘子,右下角有行小字:"给加班狗的日落补偿——林小满"。

再往前翻,是去年跨年时,小满在滨江路拍的他,镜头里的自己穿着她织的灰色围巾,笑得比身后的烟花还笨拙。

手机电量只剩8%,他关掉相册,屏幕跳转至锁屏界面,是两人在大学时的合照。

小满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而他举着单反,镜头里映着她被风吹起的发丝。

那时他们总说毕业后要留在海城,租一间能看见江景的公寓,养一盆常开的茉莉花,周末去滨江路散步,看夕阳把江面染成蜂蜜色。

桥洞上方的藤蔓又落下几片花瓣,轻飘飘地跌进阡陌脚边的水洼。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听见王姐和人事闲聊,说"林小满那个小姑娘多可惜,明明拿到了外企的offer,非要留在咱们这儿耗着,现在好了,说走就走,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

当时他捏着马克杯的手突然收紧,热水在杯壁上烫出红痕,却比不上心口漫上来的钝痛。

夜班车的远光灯在街角亮起时,阡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银行短信:工资到账。

他盯着数字后面的小数点,想起转正答辩时张总说的话:"你的方案很成熟,但缺乏温度,就像这座城市的钢筋水泥,再坚固也让人觉得冷。

"此刻银行卡里的数字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像串不会发热的代码,而他知道,其中三分之二会转给老家的医院,剩下的要交房租、水电费,还有给小满准备的生日礼物——虽然那个镶着茉莉花纹的银镯子,此刻正躺在他抽屉最深处的礼盒里。

公交车在桥洞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阡陌起身时,一片白色花瓣粘在他的袖口,薄如蝉翼,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在掌纹里。

他想起小满曾说过,茉莉花的花语是"你是我的",可现在,桥洞下的藤蔓还在生长,而他的掌心里,只剩下花瓣留下的淡淡香气,和凌晨五点即将破晓的、灰蒙蒙的天光。

到站提示音响起时,阡陌才发现自己坐过了三站。

他在无人的站台下车,沿着原路往回走,桥洞上方的小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那年图书馆前,小满转身时发间颤动的樱花。

而他知道,有些东西早在无数个加班的夜晚里碎成齑粉,就像此刻粘在鞋底的花瓣,被路灯拉长成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海城即将苏醒的喧嚣里,静静等待下一个凌晨三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