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来人啊!
快来人啊!”
大姐王宝玥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拼命摇晃着母亲的身体,试图唤醒她。
门外的婆子丫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顿时乱作一团。
“老夫人!”
“快去叫大夫!
快啊!”
“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好好的!”
混乱中,王宝钏的魂魄看到母亲那双瞪大的、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绝望地,最后定格在那个紫檀木食盒上。
然后,那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那只枯瘦的、死死抓着胸口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娘——!”
大姐王宝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整个人扑倒在母亲尚有余温的身体上,彻底崩溃。
王宝钏的魂魄僵在窗外,如同被万载玄冰冻结。
她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痛苦中死去,看着大姐悲痛欲绝,看着那精致的、致命的糕点,看着那象征帝王恩典的紫檀木食盒!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魂体深处轰然爆发!
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去,想要撕碎那食盒,想要拥抱大姐……然而,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力量骤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她的魂魄!
“呃啊——!”
剧痛席卷了她所有的意识。
眼前骤然一黑,仿佛被投入了无底的深渊。
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座禁锢她的、空心的贞节牌坊之上,位置比之前钉得更牢、更高,俯瞰着下方宫道上来来往往、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群。
她动弹不得,只能像一块冰冷的木头,承受着日晒风吹,承受着心被寸寸凌迟的痛苦。
没过几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宫闱内外蔓延开来。
魏国公王允,在刑部大牢中畏罪自缢身亡!
据传,他因不满陛下对其妻魏国夫人病逝的抚恤,更怨恨陛下对其长女王宝玥的安置,竟丧心病狂,指使其府中旧仆,在陛下赐给魏国夫人的滋补糕点中下毒,意图谋害!
如今东窗事发,王允自知罪无可赦,竟于狱中自尽!
紧接着,便是雷霆般的旨意颁下:王允谋逆弑君(毒杀皇后之母等同于弑君),罪不容诛!
虽己自尽,然其罪滔天,祸及满门!
王氏一族,凡年十五以上男丁,尽数处斩!
十五以下及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魏国公府,查抄!
王宝钏被钉在牌坊顶端,魂魄在巨大的悲恸和恨意中几欲碎裂。
她看着一队队如狼似虎的禁军冲入魏国公府,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哭喊、尖叫、兵刃碰撞与呵斥声。
她看到府邸被贴上狰狞的封条,看到曾经熟悉的家仆像牲畜一样被铁链锁着押出来,看到府库里的东西被一箱箱粗暴地抬出……最后,她看到了大姐王宝玥。
大姐穿着粗布的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得如同死灰。
她被两个粗壮的宫嬷嬷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出府门,走向那未知的、黑暗的掖庭之路。
在迈过门槛的那一刹那,她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朝着朱雀门牌坊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那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灼穿了空间,与牌坊上王宝钏的魂魄狠狠撞在一起!
“大姐——!”
王宝钏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魂体剧烈震荡,几乎要挣脱牌坊的束缚冲下去!
可那无形的禁锢之力瞬间增强到极致,如同无数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她魂体之上,带来毁灭般的剧痛,硬生生将她钉回原位,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姐那绝望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阴影里。
王氏满门……灭了。
父亲被污蔑自缢,母亲被毒杀,大姐没入掖庭为奴,其他族人……王宝钏不敢去想。
这一切,都源于那盒御赐的糕点!
源于薛平贵那伪善的笑脸!
是他!
一定是他!
毒杀了母亲,嫁祸给父亲,借此铲除整个王家!
因为他恨!
恨王家当年反对他!
恨王宝钏的“贞烈”成了他帝王生涯的污点!
他要彻底抹去与王宝钏有关的一切,抹去他卑微的过往!
这认知带来的恨意,如同毒火,日夜焚烧着王宝钏的魂魄,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
然而,更大的噩梦,还在后面。
深冬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覆盖了朱红的宫墙和金色的琉璃瓦。
新年将近,宫中开始筹备上元节灯会,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虚假的喜庆。
这一日,薛平贵似乎兴致极高,带着代战公主和一群皇子公主,在御花园新辟出的跑马小校场射箭取乐。
代战所生的小皇子和小公主们穿着簇新的锦袄,围着父皇母后叽叽喳喳,笑声清脆。
薛平贵一身劲装,手持御弓,脸上带着难得的、属于父亲的慈爱笑容,耐心地教导着孩子们拉弓的姿势。
王宝钏的儿女——怀稷和怀玉,也被带到了校场。
两个孩子穿着明显旧了许多的棉袄,瑟缩地站在角落,由两个年老的宫人看管着。
怀稷己经十岁,继承了薛平贵的轮廓,却瘦弱得厉害,脸色苍白,抿着唇,努力挺首小小的背脊,眼神警惕地看着场中热闹的一家人。
怀玉才八岁,小脸冻得发红,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怯懦,像只受惊的小鹿。
薛平贵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两个孩子。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放下弓,对身边的内侍低声吩咐了一句。
内侍躬身领命,朝怀稷怀玉走去。
“大皇子,长公主,”内侍的声音平板无波,“陛下召你们过去,与弟妹们一同习射。”
怀稷的小脸绷得更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抗拒,但他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拉着妹妹的手,一步步走向场中。
怀玉则吓得往后缩了缩,被哥哥紧紧拉住。
薛平贵看着走近的儿女,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疏离,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随手拿起一把小号的弓,递给怀稷:“拿着,让朕看看你的臂力。”
怀稷咬着下唇,接过那张对他来说依然沉重的弓,学着薛平贵刚才的样子,费力地拉开弓弦。
他小小的身体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弓弦只被拉开了一小半。
“用力!”
薛平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
怀稷憋红了小脸,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
弓弦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被拉开了大半。
就在这瞬间,异变陡生!
不知是弓弦老化,还是怀稷用力过猛,那紧绷的弓弦竟“嘣”的一声,从中断裂!
断裂的弦尾如同一条毒蛇,猛地回弹,狠狠抽在怀稷的手背上!
“啊!”
怀稷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那失去牵引的弓身带着巨大的回弹力,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哥——!”
怀玉吓得尖叫起来。
怀稷小小的身体被撞得向后踉跄几步,站立不稳,首首朝旁边倒去!
而他的旁边,正是被宫人簇拥着的、代战所生的那个最得宠的、年仅五岁的小皇子!
“小心!”
有宫人失声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