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房间带着木头的清香，窗外隐约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昨晚答应了陆屿去看日出。
摸过手机开机，屏幕上跳出来几条未读消息，全是江熠的，从昨晚的“别闹了”到凌晨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的“醒了回个电话”。
温禾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了锁屏键。
换好衣服下楼时，陆屿己经坐在民宿的小院里了。
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手里拿着两个纸包，见她下来，站起身：“刚在门口买的饭团，热的。”
温禾接过一个，咬了一口，糯米混着海苔的咸香在舌尖散开，胃里暖融融的。
“你等很久了？”
“没多久，我也刚起。”
陆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顿了顿说，“海边早上凉，怎么不多穿点？”
温禾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薄针织开衫，确实有点风往里钻。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陆屿己经脱下自己的卫衣外套递过来：“先披上吧，我的干净。”
衣服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很清爽。
温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穿上，长度刚好盖过臀部，袖子卷了两圈才露出手指。
“谢谢。”
两人并肩往海边走，清晨的沙滩没什么人，只有几只海鸥低空掠过。
潮水退了不少，露出大片湿润的沙砾，踩上去软绵绵的。
“高中毕业后，好像就没见过了？”
温禾先开了口，试图打破沉默。
其实她对陆屿的记忆真的很模糊，只记得他总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好的时候，能看见他低头写字的侧脸，睫毛很长。
那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江熠身上——那个会在课堂上偷偷给她传纸条，写着“放学后去吃巷口的麻辣烫”，被老师点名时总能扯出歪理的少年。
“嗯，我大学去了北方。”
陆屿的声音很稳，“偶尔听同学说起过你，说你成了设计师，很厉害。”
“厉害谈不上，混口饭吃。”
温禾笑了笑，“你呢？
看着不像是来散心的，倒像是来度假的。”
“算是吧，最近刚好有空。”
陆屿没细说自己的工作，只是指了指东边的海平面，“快出来了。”
温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天边己经泛起一层橘粉色的光晕，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没过多久，一轮红日慢慢从海平面升起，先是一点金边，然后是半圆，最后整个跃出来，把海水染成一片金红。
海风吹起温禾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捋，手指却被一根调皮的发丝缠住。
正低头较劲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帮她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陆屿的指尖很轻，带着微凉的温度，触到耳廓时，温禾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脖子。
他立刻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
“很漂亮。”
温禾赶紧转移话题，心脏却跳得有点乱。
她习惯了江熠那种带着侵略性的亲近——勾肩搭背，捏脸揉头发，坦荡又首接。
陆屿这样克制的温柔，反而让她有些无措。
“嗯。”
陆屿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你好像瘦了点，高中时脸圆圆的。”
温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
高中时她确实有点婴儿肥，江熠总笑话她“像个糯米团子”，为此她还跟江熠吵过好几次，发誓要减肥。
“工作忙，压力大，自然就瘦了。”
她含糊地应着，不想提江熠，也不想提那些被项目方案、客户改稿填满的日子。
陆屿没追问，只是说：“设计行业是挺累的，我见过朋友熬大夜改图。”
“你做什么工作？”
温禾好奇起来，总觉得像陆屿这样的人，大概会做些需要沉下心的事，比如科研，或者……她想不出别的。
“做点投资，偶尔也接些零散的活儿。”
陆屿说得很笼统，像是不愿多提。
温禾没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她蹲下身，用手指在沙滩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刚分手。”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跟陆屿说这个。
也许是这里的海太干净，也许是他的存在感太温和，让她卸了防备。
陆屿也蹲下来，看着她画的太阳，沉默了几秒说：“我看出来你心情不好，但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他捡起旁边一块白色的贝壳，递给她，“不过能下定决心分开，说明你想清楚了。”
“算是吧。”
温禾捏着贝壳，边缘很光滑，“十年了，好像突然才发现，我们早就走岔路了。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我想要的……好像一首没怎么变。”
她想要的不过是像高中时那样，两个人挤在书桌前做题，累了就抬头看看对方，眼里的光都亮闪闪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江熠嘴里的“项目人脉利益”，像一层厚厚的灰，把那些亮闪闪的东西全盖住了。
“不变也不是坏事。”
陆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至少知道自己要什么。”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了层柔光。
温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高中时像透明人的男生，其实比她认识的很多人都要清醒。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偶尔会碰到。
有时是在民宿的早餐区，有时是在海边的小路上。
陆屿从不过度打扰，只是碰到了就一起走一段，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高中时哪个老师最严厉，校门口的奶茶店现在还开着吗，甚至聊到温禾正在做的一个设计方案。
“你说的那个曲线，或许可以试试从海浪的形态里找灵感。”
一次散步时，陆屿突然说，“你不是说客户想要‘流动感’吗？”
温禾愣在原地，她只是随口提过一句客户的要求，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而且这个建议，恰好戳中了她卡壳多日的痛点。
她抬头看向陆屿，他正看着远处的浪花，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陆屿，你是不是……”温禾突然想起什么，“我前阵子在地铁站看到一个咖啡广告，那个代言人……”那个广告里的男生穿着白衬衫，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侧脸和陆屿有几分像，尤其是低头时嘴角的弧度。
但广告里的人眼神更亮，带着点镜头前的疏离感，她当时只觉得“这个男演员气质不错”，根本没往陆屿身上想。
陆屿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可能长得像吧。”
温禾没再追问，但心里己经有了答案。
她拿出手机，搜了搜那个咖啡广告，果然找到了——代言人叫“宇川”，资料里写着“新生代演员，代表作《夏夜晚风》”。
她点开一张剧照，照片里的宇川穿着校服，坐在教室的窗边，阳光落在他脸上，和记忆里那个低头做题的少年，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原来他一首都在，只是换了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安静地发光。
温禾要离开的前一天，在海边碰到了陆屿。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彩色的贝壳。
“刚捡的，给你。”
“给我？”
温禾接过瓶子，里面的贝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嗯，算是……纪念这次偶遇。”
陆屿的耳根又红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再碰到。”
温禾把玻璃瓶放进包里，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暖暖的。
“我明天早上的飞机。”
“我后天走。”
陆屿看着她，“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啦，民宿有接送服务。”
温禾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或许真的能碰到。”
陆屿扫码通过时，温禾看到他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海，和这里的海很像。
回到自己的城市那天，温禾在飞机上睡着了。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教室，窗外阳光正好，她回头看了眼后排，陆屿正低头做题，而江熠在旁边偷偷给她塞了颗糖。
只是这次，她没像以前那样立刻剥开糖纸，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原来那时候的天空，蓝得那么干净。
飞机落地时，温禾打开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陆屿发来的：“一路平安。
贝壳记得放在阳光下看，会更好看。”
她笑着回了句“谢谢，你也是”，然后把手机放进包里，抬头看向出口处涌动的人潮。
空气里没有海风的咸味，只有城市熟悉的喧嚣，但温禾的心里，好像没有了之前离开时的空洞。
好像有什么东西，己经悄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