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被雨水泡发的照片，边缘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自己拖着湿透的身体爬上楼梯，钥匙转了三次才对准锁孔。
进门后，她甚至没有力气换下湿衣服，就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般首接倒在了床上。
意识沉入黑暗前，林夕紧紧抱住王慧去年生日送她的鲸鱼玩偶。
玩偶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王慧特意为失眠的她塞入的香包。
现在这味道成了唯一的慰藉，也是将她最后一丝清醒意识抽离的催化剂。
当林夕再次"睁眼"时，她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
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但脚下踩着实木地板——正是她和王慧大学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地板。
阳光从看不见的窗户洒进来，温暖得不可思议。
"这地方装修得不错吧？
我特意为你选的场景。
"林夕猛地转身。
吧台前坐着一个人影，正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柠檬水。
阳光在那人周围镀上一层金边，却模糊了她的面容。
"谁..."林夕的喉咙干涩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人影跳下高脚凳，黄色连衣裙的裙摆像向日葵般绽放。
当那人走到阳光下时，林夕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慧慧？
"王慧看起来比生病时健康多了。
脸颊恢复了往日的圆润，化疗掉光的头发又长回来了，扎成她标志性的马尾辫。
只有那双眼睛没变——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时会弯成月牙，盛满狡黠的光。
"Surprise！
"王慧张开双臂，手腕上叮当作响的彩色手链是林夕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想我了吗？
"林夕站在原地，全身发抖。
理智告诉她这是梦，是大脑在极度悲痛中产生的幻觉。
但王慧闻起来像真的——防晒霜混着橘子汽水的味道，是她们夏天去海边时王慧身上的气味。
"这不是梦。
"王慧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向前一步握住林夕的手。
触感温暖而真实，"好吧，严格来说是梦，但我确实是我。
地府给特殊情况下来的探亲假，不过要扣绩效奖金就是了。
"林夕的视线模糊了。
她想说话，想质问，想尖叫，但所有声音都卡在胸腔里，变成一阵剧烈的颤抖。
王慧叹了口气，像抱小孩一样把林夕搂进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王慧轻拍她的后背，"突然心肌炎发作，救护车没赶到就断气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太他妈不公平了，对吧？
"林夕攥紧王慧的连衣裙，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她害怕一松手，面前的人就会像烟雾般消散。
"你...真的死了吗？
"这句话像刀片一样割过喉咙。
王慧退后一步，做了个夸张的思考表情："严格来说，我现在是前人类，现鬼魂，地府临时工状态。
"她戳了戳自己的手臂，"看，没有穿透吧？
为了见你特意申请的实体模式，花了我半个月工资呢。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林夕注意到王慧脚下没有影子。
"地府...是什么样子？
"林夕轻声问，害怕听到恐怖的描述。
王慧歪着头想了想："有点像老式单位宿舍区？
排队打饭，排队投胎，排队领冥币。
我在人事部当文员，每天整理生死簿档案——顺便说，人类的死法真是千奇百怪，有个家伙是被自己养的仙人掌砸死的。
"林夕想笑，但嘴角刚扬起就垮了下来。
泪水终于决堤："对不起...那天我要是接电话快一点，要是早点送你去医院...""停。
"王慧用食指按住林夕的嘴唇，"医疗事故鉴定报告你看了吧？
就算当时你在场，结果也不会改变。
那家医院设备老旧，医生经验不足...但我不怪他们。
"林夕猛地抬头。
过去48小时里，她一首在搜集那家乡镇医院医疗过失的证据，甚至联系了律师。
复仇的念头是支撑她没有崩溃的唯一支柱。
"你查到了对不对？
"王慧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林夕，看着我。
放弃它。
""但他们害死了你！
"林夕声音嘶哑。
王慧握住她的双手："听着，我见过太多带着怨恨来地府的灵魂了。
他们被自己的愤怒束缚，无法转世，最终变成游荡的怨灵。
"她拇指轻轻摩挲林夕的手背，"我不要你变成那样。
也不要因为我的死毁掉你的人生。
"咖啡馆的背景开始褪色，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
王慧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
"时间到了。
"王慧懊恼地看了眼不存在的表，"每次探视就十分钟，比移动流量包还抠门。
"林夕惊慌地抓住她："别走！
""别怕，我申请到新职位了。
"王慧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人间观察员，负责记录重要人物的生活轨迹。
你是我负责的第一个案例。
"她调皮地眨眨眼，"所以你得好好生活，不然我的绩效考核会不及格的。
"背景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白。
王慧的轮廓几乎与这片白色融为一体。
"等等！
"林夕喊道，"我该怎么知道你真的来看过我？
"王慧的声音己经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次你闻到橘子汽水味...那就是我在旁边偷看你洗澡...""王慧！
"林夕又哭又笑。
最后一丝轮廓也消散了。
王慧的最后一句话像羽毛般轻轻落下："好好活着，林夕。
替我吃双份的冰淇淋..."林夕猛地睁开眼睛。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上。
她依然穿着昨天的湿衣服，鲸鱼玩偶被紧紧搂在胸前。
枕头上有一片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但奇怪的是，房间里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橘子汽水味。
林夕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杯底沉着两片柠檬，正是王慧最喜欢的喝法。
林夕端起水杯，指尖触到一张便签纸。
上面用熟悉的字迹写着：”第一天考核：不及格。
哭太多，没吃饭。
PS：冰箱里有我买的饺子，下不为例。
“便签右下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和王慧高中时传的小纸条上一模一样。
林夕把便签贴在胸口，第一次感到心脏的疼痛减轻了些。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阳台上，歪头看着屋内。
阳光照在它的羽毛上，泛着金黄色的光，就像梦中王慧连衣裙的颜色。
"***..."林夕轻声骂道，嘴角却微微上扬，"连鸟都收买了来监视我吗？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走向冰箱。
至少今天，她会试着吃掉那盒饺子。
为了王慧的绩效考核。
---如果需要更多细节或调整情感表达强度，请随时告诉我，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