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青州,青阳城。
残阳如血,将城西废弃的演武场染得一片猩红。
场边老槐树下,少年林澈半跪在地,汗水混着血污从下颌滴落,砸在龟裂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衣袖被生生撕裂,露出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肘弯延伸到腕间,是被淬了钝性药粉的铁尺划开的,此刻正渗着黑红色的血。
“林澈,服了吗?”
演武场中央,锦衣少年赵昊把玩着手中的铁尺,尺身寒光闪烁,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他身后跟着西个同样穿着华贵的随从,正对着林澈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嘲弄。
林澈抬起头,凌乱的额发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是双怎样的眸子?
分明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藏着山涧寒潭般的倔强,即使身处绝境,也未染上半分怯懦。
“不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赵昊,你仗着赵家势大,用阴毒手段伤我,算什么武者?”
“哈哈哈!”
赵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铁尺指着林澈的鼻子,“武者?
你也配提这两个字?
一个爹娘早死的野种,霸占着城主府旁那间破院子也就罢了,还敢觊觎武道院的名额?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这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林澈心里。
他爹娘是三年前死的。
父亲林战曾是青阳城最好的铁匠,一手锻铁术出神入化,据说年轻时也是个武者,却在一次护送城主货物的途中,与母亲一同葬身妖兽之口,只留下他和那间堆满铁器的小院。
武道院的名额,是青阳城每年一度的盛事。
只要能通过考核,就能进入青州主城的武道学院修行,那是所有少年武者的梦想。
林澈天赋异禀,十二岁便能引气入体,是青阳城近十年来最有希望通过考核的人,这也成了赵昊的眼中钉——赵家虽富甲一方,族中却没出过像样的武者,赵昊自己更是连引气入体都磕磕绊绊。
“名额是凭本事争的,不是抢的。”
林澈挣扎着想要站起,左臂的剧痛却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跪回地上。
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半声痛呼。
父亲临终前曾说:“武者,骨要硬,心要正,哪怕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这句话,他刻在骨子里。
“本事?”
赵昊脸上的笑意淡去,换上一副狠戾,“在青阳城,赵家的话就是本事!
林澈,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退出考核,把你爹留下的那本破锻铁谱交出来,我就饶了你这只胳膊,不然……”他掂了掂手中的铁尺,尺尖在夕阳下闪着阴毒的光。
林澈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休想!
那是我爹的东西,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
“好,很好!”
赵昊被彻底激怒,挥起铁尺就朝林澈的右臂砸去,“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
废了你这双手,我看你还怎么修武!”
铁尺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眼看就要砸断林澈的胳膊。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住手!”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让赵昊的动作硬生生顿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入口处站着个青衣少女。
她约莫十五六岁,身形纤细,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剑匣,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侧脸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星辰,正冷冷地盯着赵昊。
“你是谁?
敢管赵家的事?”
赵昊色厉内荏地喝道,心里却有些发虚。
这少女虽然看着柔弱,身上却有种让他莫名忌惮的气息。
青衣少女没理他,径首走到林澈身边,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
当看到那道渗着黑血的伤口时,她秀眉微蹙:“好阴毒的‘化气散’,赵家竟敢用这种禁药伤同龄人?”
她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一小瓶药膏,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按在林澈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伤口蔓延开,原本钻心的疼痛竟缓解了不少。
“多谢姑娘。”
林澈低声道,心里有些诧异。
这少女的手法很专业,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不必。”
青衣少女摇摇头,站起身,目光重新落在赵昊身上,“武道院的名额,是给有天赋、有骨气的少年准备的,不是给你这种仗势欺人的废物的。
今日你若再敢动他一根手指,我拆了你赵家的牌匾。”
这话狂妄至极,却没人觉得她在说大话。
她说话时,右手轻轻按在背后的剑匣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劲扩散开来,让赵昊和他的随从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你……你等着!”
赵昊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带着随从狼狈地跑了。
他能感觉到,这青衣少女绝非他能招惹的,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看着赵昊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林澈松了口气,刚想对青衣少女道谢,却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前,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扶起,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有……胸口处,那块父亲留给他的、刻着残缺龙纹的黑色玉佩,似乎微微发烫。
……不知过了多久,林澈在一阵柔软的触感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细棉褥的床上,身上的伤口己经被妥善处理过,缠着干净的白布,左臂也被固定好了。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和之前一样的药香。
“你醒了?”
青衣少女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见他醒了,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刚给你施了针,化气散的毒性己经压下去了,这碗药你喝了,好好休息几天,不碍事。”
林澈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少女按住:“躺着吧,你的骨头裂了,不能动。”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躺下,轻声问:“姑娘,这里是……城西的药庐,我暂时住在这里。”
少女回答得很简洁,“我叫苏沐月,路过青阳城,刚好看到你被人欺负。”
“我叫林澈。”
他顿了顿,真诚地说,“多谢苏姑娘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林澈定当报答。”
苏沐月淡淡一笑,那笑容像是冰雪初融,让整个房间都亮堂了几分:“报答就不必了,我只是看不惯以强凌弱。
对了,你想进武道院?”
林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嗯,我想成为武者。
我爹娘……是被妖兽害死的,我想变强,保护自己,也保护……”他没说下去,但苏沐月懂了。
她看着少年眼中的坚定,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递给林澈:“这是《基础吐纳诀》的注解版,比你们青阳城流传的版本更完善,你拿去看看,或许对你的考核有帮助。”
林澈接过小册子,入手微沉。
封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显然不是凡品。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注解详细入微,甚至纠正了他之前修炼时的几个误区,顿时大喜过望:“苏姑娘,这太贵重了……一本旧书而己,放我这也没用。”
苏沐月摆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你爹是林战?”
林澈一愣:“姑娘认识我爹?”
苏沐月的眼神有些复杂,轻轻点头:“听过他的名字,据说他年轻时,是个很厉害的铸剑师。”
提到父亲,林澈的情绪低落了些:“我爹的锻铁术确实很好,可惜……你家院子里,是不是有个黑色的铁砧?”
苏沐月突然问。
林澈更惊讶了:“是有一个,那是我爹生前最常用的,据说是什么玄铁打造的,很重,我都搬不动。
苏姑娘怎么知道?”
苏沐月没回答,只是看着窗外,轻声道:“等你伤好了,带我去看看那铁砧,或许……我能帮你解开一个秘密。”
秘密?
林澈心里充满了疑惑,但见苏沐月不想多说,也没追问。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基础吐纳诀》,又看了看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握紧了拳头。
赵昊的打压,苏沐月的帮助,父亲留下的铁砧和玉佩……他隐隐觉得,自己的人生,从今天起,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而此刻,青阳城赵家府邸深处,赵昊正跪在一个中年男人面前,哭诉着今天的遭遇。
男人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冷声道:“苏沐月?
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一个外来的丫头片子,也敢管我赵家的事?”
他抬头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武道院的名额,必须是我赵家的。
至于林澈……既然他这么不识抬举,那就让他永远参加不了考核。”
夜色渐深,青阳城的风里,似乎藏着刀光剑影。
而城西的药庐里,林澈己经沉沉睡去,他胸口的黑色玉佩,在月光下,悄悄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与不远处城主府方向的某点微光,遥遥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