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出口藏在一块巨大陨石背面，风从光轨间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他摊开手掌，光骸静静躺在掌心，透明的骨骼里，那些金色纹路己经变得黯淡，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但手腕上的印记却越来越清晰，那个由光文组成的漩涡，正缓缓旋转着，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光河之源……”凌烬低声重复着光骸记忆里的最后几个字。
这个词他在拾光者聚落的禁书里见过，那是一本用残破光纸写成的古籍，里面说宇宙诞生之初，有一条由纯粹元光构成的河流，所有的恒星、行星，甚至生命，都是从光河里“流淌”出来的。
但那只是传说，就像古人相信大地是平的一样，没人会当真。
可怀里的光骸，还有那团从暗涡里剥离的黑暗，都在告诉他：传说或许是真的。
突然，光显仪发出一阵微弱的嗡鸣。
凌烬立刻抓起它，屏幕上跳动着紊乱的光频——这是有高浓度能量靠近的信号，但不是燃星者的能量特征，那信号更……阴冷。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些纵横交错的光轨。
那些光轨确实是人造的，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和影石上的光纹有些相似，但更粗糙，更具侵略性。
它们像一条条贪婪的舌头，刺入碎星的岩层，似乎在汲取着什么。
而在光轨的连接处，漂浮着一些巨大的金属结构，轮廓像是被遗弃空间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只有偶尔闪过的应急灯光，证明它们曾经“活”过。
“这些光轨……是燃星者建的？”
凌烬皱起眉。
燃星者的技术以“燃烧”和“爆发”著称，他们擅长制造光炮和恒星熔炉，却很少涉足这种需要精细操控元光的“光轨工程”。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光轨突然闪烁了一下，不是正常的能量波动，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一口，边缘处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露出里面漆黑的金属骨架。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越来越多的光轨开始出现同样的状况。
那些被“啃噬”的地方，黑暗在缓慢地蔓延，像某种腐蚀性的病毒。
凌烬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想起了暗涡的特性——吞噬光。
难道暗涡己经渗透到碎星背面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光骸，掌心的温度突然升高。
光显仪的屏幕上，那些紊乱的光频突然变得规律起来，组成一道急促的脉冲信号，像是在……预警。
“吼——”一声非人的嘶吼从下方传来，不是来自天空的燃星者战舰，而是来自光轨下方的阴影里。
凌烬探头往下看，心脏瞬间被攥紧。
只见那些光轨之间的黑暗中，漂浮着无数扭曲的影子。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像蠕动的蛇，时而像张开的巨嘴，正沿着光轨缓慢地向上攀爬。
每当它们爬过的地方，光轨的光芒就会被吞噬掉一部分，留下死寂的黑色。
“影蚀……”凌烬的声音有些发颤。
古籍里还记载过一种现象：当暗涡扩张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这种以“光”为食的影子怪物，它们是纯粹的黑暗凝聚体，没有实体，却能吞噬一切能量。
难道刚才那团从暗涡里剥离的黑暗，就是这些影蚀的源头？
他不敢再想，转身想往卫星群深处跑。
但刚跑出两步，就看到前方的光轨上，一个影蚀突然加速，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扑向一颗漂浮的废弃卫星。
“咔嚓！”
那颗卫星表面的太阳能板瞬间失去了光泽，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废铁，紧接着，整个卫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金属外壳迅速锈蚀、剥落，最后化为一捧黑色的粉末，飘散在宇宙中。
吞噬速度比古籍记载的快了十倍！
凌烬头皮发麻，转身想退回水道，却发现身后的出口己经被几个影蚀堵住了。
它们贴在岩壁上，像一层黑色的粘液，缓缓蠕动着，堵住了所有退路。
前后夹击。
他下意识地举起光显仪，按下了最大功率按钮。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仪器顶端射出，照亮了周围的空间。
那些影蚀似乎很怕强光，纷纷向后退缩了几分。
但这只是暂时的。
光显仪的能量储备正在飞速下降，屏幕上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必须找到影蚀的‘源头’。”
凌烬想起影译者女人的话，“影蚀是暗涡的‘触须’，只要切断源头，它们就会消散。”
可源头在哪里？
是那团在锈带边缘出现的黑暗吗？
还是……更深层的地方？
就在这时，怀里的光骸突然再次亮起，这一次，金色的纹路不再是混乱的流动，而是组成了一幅清晰的地图——那是碎星背面的光轨分布图，在地图的最中心，也就是那片最浓郁的黑暗深处，有一个闪烁的光点，旁边标注着一行光文。
凌烬看不懂光文，但他的光纹却在发烫，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对应的意思：“光骸共鸣点。”
光骸在指引他去那里？
“吼！”
一只影蚀突破了光显仪的光障，朝着凌烬的手臂扑来。
它的速度极快，凌烬只来得及侧身躲开，衣袖却被擦到了——接触到影蚀的布料瞬间失去了颜色，变得像灰烬一样脆弱，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
没有时间犹豫了。
凌烬关掉光显仪节省能量，抓起光骸，朝着光轨地图上标注的“共鸣点”狂奔。
他的脚步踩在光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凝固的光粒在他脚下飞溅，像踩碎了一地的星星。
影蚀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数量越来越多，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黑色的河流，沿着光轨蔓延，所过之处，光芒尽灭。
他冲过一座连接两颗卫星的光轨桥，突然，脚下的光轨剧烈地晃动起来。
凌烬低头一看，发现光轨的底部己经被影蚀啃噬得只剩下细细的一根金属骨架，随时可能断裂。
他咬紧牙关，加快速度，就在他即将冲过光轨桥的瞬间——“咔嚓！”
光轨断裂了。
凌烬的身体失去平衡，朝着下方的黑暗坠落。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他，周围的光轨、卫星都在飞速远去，只有那片浓郁的黑暗，像一张巨大的嘴，在下方缓缓张开，等待着吞噬他。
失重中，他怀里的光骸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金色的纹路像活过来一样，在他周围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
光网接触到黑暗的瞬间，没有被吞噬，反而像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凌烬感觉坠落的速度突然变慢了，光网托着他，朝着黑暗深处的那个“共鸣点”缓缓飘去。
黑暗中，他仿佛听到了无数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那些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顺着血液流进大脑，在他的意识深处，勾勒出一幅更加宏大、更加恐怖的画面——那是一条贯穿整个宇宙的金色河流，河流的源头，有一座巨大的、由光和金属构成的塔。
塔的周围，无数影子在撞击着无形的屏障，屏障上布满了裂纹。
而在塔的顶端，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或者它）正伸出手，似乎在……关闭什么东西。
画面再次破碎，凌烬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己经落在了一块巨大的平台上。
这是一个完全由光轨构成的平台，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卫星都要大，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装置——那是一个由无数光文组成的圆环，圆环的中心，悬浮着一滴液态的、散发着纯白光芒的“水珠”。
那水珠里，仿佛蕴含着一整个宇宙的光芒。
“元光……残核？”
凌烬失声喃喃。
古籍里说，元光残核是光河之源的碎片，拥有重塑万物的力量。
就在他靠近圆环时，手腕上的印记突然飞了出去，融入圆环的光文里。
圆环猛地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中央的元光残核开始剧烈地跳动，像一颗心脏。
而他怀里的光骸，也挣脱了他的手掌，飞向残核。
当光骸接触到残核的瞬间——“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能量冲击波以平台为中心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碎星背面。
那些紧追不舍的影蚀在接触到冲击波的瞬间，就像冰雪遇到了烈日，瞬间消融。
天空中的燃星者战舰也被冲击波掀飞，舰体表面的装甲像纸一样剥落。
凌烬被光芒吞噬的最后一刻，看到平台边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影译者女人。
她的面纱己经掉落，露出一张苍白但精致的脸，她的瞳孔里，光纹流转，和圆环上的光文一模一样。
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话。
凌烬没听清。
因为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