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上的女孩轻得像一捆干柴,却压得他脚步踉跄。
另一只手里,那根引发混乱的黑色金属管依旧紧握着,仿佛是他和死亡之间唯一的系绳。
身后,屠夫雷克斯失控的金属咆哮和腐爪兽的痛苦哀嚎逐渐被呼啸的风沙和越来越近的、如同实质般的灰黄色“云墙”所吞没。
那不再是云,是死亡的具象。
翻滚的孢子流如同浑浊的巨浪,边缘己经触及他奔跑扬起的沙尘。
细密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灰烬孢子,如同有生命的尘埃,开始附着在他的防护服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饥饿的虫子正在啃噬。
护目镜的裂痕被孢子糊住,视野更加模糊。
他能感觉到皮肤***处传来针扎般的微弱刺痒——那是孢子试图寻找入侵的缝隙!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磐石镇就在前方!
昏黄的视野中,一片依托着巨大岩山开凿而出的聚居地轮廓终于显现。
那便是磐石镇。
高耸的、由废旧车辆、混凝土块和粗大原木堆砌而成的围墙,在风沙中如同沉默的巨兽脊背。
围墙顶端,隐约可见人影晃动和简陋的瞭望塔轮廓。
那是生的希望!
埃瑞克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围墙下方那扇紧闭的、由厚重钢板焊接而成的巨大闸门冲去!
闸门上方,一个锈迹斑斑的扩音喇叭正发出刺耳的警报长鸣——显然,镇子也早己发现了逼近的孢子云!
“开门!!”
埃瑞克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嘶吼,声音在风沙和警报的噪音中显得如此微弱。
他冲到沉重的闸门前,用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钢板上!
“咚!
咚!
咚!”
沉闷的撞击声是他唯一的求救信号。
闸门上方,一个观察孔“嗤”地一声被拉开。
一张布满风霜沟壑、戴着同样布满裂纹护目镜的脸出现在孔洞后面。
是守门人马克,一个脾气比石头还硬的退伍老兵。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埃瑞克沾满血污、孢子尘和汗水的狼狈身影,扫过他肩上昏迷不醒、同样污秽的女孩,最后落在他另一只手中那根造型奇特、沾着不明油污和暗红色痕迹的黑色金属管上。
马克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
“埃瑞克?!”
马克的声音透过观察孔传来,带着扩音器的失真和压抑的怒意,“***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后面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孢子云。
“没时间解释!
马克!
开门!
孢子云马上就到!”
埃瑞克焦急地吼道,又狠狠砸了一下门,“她们需要净化!
快!”
“她们?”
马克的视线再次扫过埃瑞克肩上的女孩,以及他死死护在身前、被他身体挡住大半的另一个昏迷身影(莉亚)。
“两个外来者?
还带着……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死死盯着埃瑞克手里的金属管,“***把‘铁骸’还是教团的垃圾引来了?!”
“是教团的疯子!
屠夫雷克斯!
在后面!
但孢子云更快!
开门!
不然我们都得死在外面!”
埃瑞克感觉肺部的灼痛变成了撕裂感,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密集,仿佛死亡的潮水己经漫到了脚踝。
观察孔猛地关上。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扩音器里传来马克冰冷、毫无商量余地的声音:“不行!
埃瑞克!
规矩就是规矩!
不明外来者,尤其是带着未知物品和明显麻烦的,在未彻底甄别前,不得入内!
更别说后面还跟着孢子云!
开门风险太大!
谁知道她们身上有没有病?
谁知道你手里那东西是不是炸弹?!”
埃瑞克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他知道马克的固执,磐石镇的规矩在生存面前有时显得冷酷无情。
但他无法接受!
他好不容易从地狱里抢出两条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们和自己一起被孢子吞噬?!
“马克!
她们不是感染者!
那个女孩…她很重要!
她知道…知道一些东西!”
埃瑞克试图解释,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我手里这个…是武器!
对付那些怪物的武器!
相信我!”
“相信你?”
马克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一个把自己队友害死,只能在外面当‘清道夫’的废物?
埃瑞克,带着你的麻烦滚远点!
别把死亡引到磐石镇门口!”
扩音器里传来他对着镇内喊话的声音:“加固内门!
准备封闭净化通道!
任何人不得靠近主闸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埃瑞克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到围墙顶端的几个守卫正慌乱地操作着什么,沉重的机械声从闸门内部传来——他们在启动额外的锁闭装置!
孢子云翻涌的阴影己经笼罩了头顶的天空,光线迅速暗淡下来,空气中***的甜腻气息浓得化不开。
细密的灰烬孢子如同活物般,开始在他防护服的褶皱处堆积,试图钻入。
就在这时,埃瑞克肩上的女孩——塞拉,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痛苦的***。
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紧闭的眼皮下,银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透射出来,忽明忽暗,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
她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右手无意识地抬起,颤抖着指向紧闭的闸门方向,指尖萦绕着一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到极致的银色光晕。
“不…不要…关…”她破碎的声音如同梦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紧接着,更让埃瑞克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闸门内部那沉重的、正在锁闭的机械摩擦声,竟然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发出一个极其刺耳的、仿佛齿轮被强行卡住的“嘎吱”声!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机械声又恢复了,但埃瑞克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猛地看向塞拉!
女孩指尖的银光瞬间熄灭,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最后一点生命力。
是巧合?
还是…?
观察孔再次被猛地拉开,马克的脸出现在后面,这次带着明显的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刚才净化通道的备用气密阀控制杆突然卡死了!
你们在外面搞什么鬼?!”
他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昏迷的塞拉,又死死盯住埃瑞克。
埃瑞克脑中电光火石!
他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最后的机会!
他不再解释,不再哀求,而是猛地举起手中那根还在微微震颤的黑色金属管,将其断裂、尖锐的一端,狠狠抵在厚重的钢铁闸门上!
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观察孔嘶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马克!
听着!
不开门,我就用这玩意儿捅穿这扇门!
看看是这破闸门结实,还是教团疯子动力核心的合金硬!
大家一起死!
让孢子云进来,看看磐石镇能撑多久!!”
他手臂的肌肉贲张,作势就要狠狠发力刺下!
这完全是虚张声势!
他根本不知道这金属管能不能刺穿厚重的闸门钢板。
但他赌马克不敢赌!
赌马克对未知“教团武器”的恐惧,赌他对孢子云一旦涌入后果的认知!
“***疯了!!
埃瑞克!!”
马克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显然被埃瑞克那亡命徒般的姿态和手中那根曾让屠夫失控的诡异金属管震慑住了!
闸门内部刚刚那诡异的卡顿更是加深了这种不安。
孢子云的阴影己经彻底笼罩了闸门前的小片区域,光线昏暗如同黄昏。
灰黄色的孢子如同粘稠的雨雾,密集地拍打在闸门和埃瑞克他们的身上,“沙沙”声连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
埃瑞克能感觉到防护服外的孢子层在增厚,刺痒感变得更加清晰。
“三!!”
埃瑞克不给马克思考的时间,开始倒数,抵着闸门的金属管尖端又加了几分力,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二!!”
他吼得声嘶力竭,眼神凶狠如狼,仿佛下一秒就要同归于尽!
“停!
停下!
操!!!”
观察孔猛地关上,马克的咆哮从扩音器里传出,带着气急败坏的妥协,“开侧门!
净化隔离通道!
快!!”
他显然不敢赌埃瑞克手里那根“教团武器”的破坏力,更不敢让孢子云从被破坏的闸门涌入!
沉重的机械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解锁和开启的声音!
在巨大主闸门旁边,一扇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包裹着厚重橡胶密封条的小型气密门,“嗤”地一声向内滑开,露出里面一条被应急红灯照亮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狭窄通道!
生路!
埃瑞克没有丝毫犹豫,将虚弱的莉亚往怀里一紧,扛着昏迷的塞拉,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了那狭窄的门洞!
在他冲入的瞬间,气密门在他身后“嗤”地一声迅速滑上,沉重的闭锁声响起,将外面翻涌的灰黄色死亡之雾隔绝在外。
应急红灯的光芒将通道染成一片血红。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合着埃瑞克身上浓烈的血腥、汗味和孢子尘的甜腥,形成一种怪异的味道。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大口喘息,肺部***辣地疼。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涌上,刺耳的警报声就在通道内部尖锐响起!
头顶和两侧墙壁的喷头瞬间启动,高压水流混合着刺鼻的白色消毒泡沫,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尘土和致命的孢子。
同时,通道尽头,第二道闪烁着红灯的厚重气密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全封闭防护服、手持简陋棍棒和弩箭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堵在门口,警惕而冰冷的目光穿透面罩,死死锁定在埃瑞克和他带来的两个“麻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