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净尘堂里领家当
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灰白色石殿,格局方正,透着一种刻板而实用的气息。
殿内光线尚可,但空气沉闷,混杂着汗味、劣质丹药味和纸张陈腐的味道。
殿内排着几条长长的队伍,大多是些衣着朴素、面带忐忑或憧憬的少年少女。
队伍尽头是几张长条桌案,后面坐着几位神情淡漠、带着明显不耐烦神色的外门执事弟子,负责登记、测试、分配。
陈观棋此刻就站在一条队伍的中段。
他换上了一套灰扑扑、洗得发白、明显大了两号、还打着几处补丁的杂役短衫,脚下是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
焦黑的头发被胡乱剪短了些,脸上和身上的污垢大致清理过,但依旧残留着不少黑灰和细微的伤口,看上去比旁边的少年们更加落魄。
他微微佝偻着背,垂着眼皮,一副有气无力、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
带他来的那名弟子早己不见踪影,只有一名面色冷硬、眼神像刀子一样刮人的戒律堂弟子赵坤像押送犯人一样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警惕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毫不掩饰那份嫌恶和监视之意。
殿内不少等待测试的少年都好奇又畏惧地看着陈观棋这边,窃窃私语。
“看那人……好惨的样子,像被雷劈过?”
“嘘!
小声点!
没看见后面跟着戒律堂的师兄吗?
肯定是个惹事的!”
“啧啧,这模样,怕不是连杂灵根都没有吧?”
“杂灵根?
我看是废灵根!
能活着就不错了……”陈观棋充耳不闻,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现在只感觉浑身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酸水,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点微薄的灵力耗尽后,三千年未曾体验过的凡人的饥饿感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盯着前面一个少年手里啃了一半的、散发着麦香的粗面馒头,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终于轮到他了。
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是个三角眼、薄嘴唇的青年。
他头也没抬,手指蘸了点口水,哗啦啦翻着厚厚的名册簿,声音平淡无波:“姓名?
年龄?
籍贯?”
“陈观棋。”
他报了个最普通的名字。
凌虚子?
那太招摇了,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
“年龄……大概……三千多岁?”
他不太确定地嘀咕了一句。
时空乱流里,时间感是错乱的。
“啪嗒!”
执事弟子蘸口水的手指顿在半空,他猛地抬起头,三角眼里射出不耐烦的寒光,“多少?
三千岁?
你当自己是王八精化形?
老实点!
再胡说八道,扔你出去!”
后面的赵坤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陈观棋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改口:“……二十……五?”
他随口编了个数。
执事弟子冷哼一声,在名册上划拉了几下,随手丢过来一块灰扑扑、半个巴掌大的石头,石头上刻着简单的聚灵纹路,中间有个浅浅的手掌印凹槽。
“手按上去,测灵根!”
陈观棋看着那块测灵石。
三千年前,这东西他吹口气就能让它爆掉一百块。
现在……他认命地伸出那只布满细小伤口、依旧有些脏污的手,按在了冰冷的凹槽上。
一秒,两秒,三秒……测灵石毫无反应。
纹路没有亮起一丝光芒,石头本身也毫无变化,安静得像块真正的顽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下。
执事弟子皱紧了眉头,三角眼里满是疑惑和审视。
他用力拍了拍测灵石,又检查了一下底座的法阵连接。
“嗯?
坏了?”
他嘀咕着,又拿起旁边备用的另一块,示意陈观棋:“再来!”
陈观棋默默地再次把手按上去。
结果,一模一样。
死寂。
顽石。
“怪事……”执事弟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种情况极其罕见。
要么是测灵石全坏了(,要么就是眼前这人……根本连一丝灵根都没有!
纯粹的凡胎肉体!
“嗤——”身后的赵坤抱着胳膊,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了,“废物就是废物,连块石头都嫌弃。”
执事弟子犹豫了一下,这种情况按规定是需要上报的。
但看着陈观棋那副半死不活、随时可能断气的样子,再想到刚才戒律堂的人亲自押送过来、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私下里隐约听到的“祖师令”的只言片语,他实在不想沾这个麻烦。
他眼珠转了转,拿起笔,在名册上“灵根”一栏,刷刷刷写了三个字:“杂灵根(劣)”。
“行了!”
他合上名册,语气带着一种打发瘟神的厌烦,“杂灵根(劣),根骨奇差!
按宗门规矩,只能入净尘堂为杂役!
拿着这个,去后面找刘管事报到!”
他撕下一张盖了红印的纸条,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陈观棋面前的地上。
纸条上写着“净尘堂”三个潦草的大字。
陈观棋弯腰,慢吞吞地捡起那张纸条。
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咧了咧嘴。
他看着纸条上的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净尘堂?
扫茅厕?
呵……他默默地转身,佝偻着背,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赵坤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和其他少年混杂着同情、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石殿后方,那个据说飘荡着特殊“芬芳”的区域走去。
“净尘堂?”
赵坤看着陈观棋蹒跚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刘老抠那地方……嘿,小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低声自语了一句,转身离开,去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戒律堂副堂主赵乾汇报这个“好消息”去了。
净尘堂的管事房,位于外门区域一个最偏僻、最不起眼的角落。
房子低矮破旧,墙皮剥落得厉害,几根茅草顽强地从屋檐的破洞里钻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而顽固的味道,那是草木灰、廉价皂角粉、陈年污垢以及某种更难以言喻的、仿佛渗入每一块砖石里的淡淡腥臊气混合而成的“净尘堂特色气息”。
陈观棋拿着纸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简陋。
一张掉漆的破桌子,两条瘸腿的长凳,墙角堆着几把磨损严重的扫帚和几个豁了口的木桶。
一个干瘦的老头正伏在桌子上,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眯着眼睛,用一支秃了毛的笔,在一本油腻腻的账簿上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写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同样打着补丁的灰布袍子,戴着一顶油乎乎的毡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用麻绳勉强绑住的老花镜。
听到门响,他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用笔杆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