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真穿了……”他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浆、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的手,胃里翻腾着空落落的恶心感。
昨天他还在写字楼里跟甲方扯皮项目进度表,今天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古代流民。
破庙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跟他一样的倒霉蛋。
空气又湿又冷,陈熵裹紧身上那件硬得像纸板的破麻衣,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肚子饿得一阵阵抽搐,喉咙干得冒烟。
他眼神扫过庙里这群“室友”——缩在墙角打摆子的老头,抱着空瓦罐发呆的瘦猴小子,还有几个眼神浑浊、脸上只剩麻木的汉子。
“喂,”陈熵哑着嗓子冲离他最近的汉子开口,那人脸上横着一道疤,正抠着脚丫,“咱就这么干挺着等死?
没人出去弄点吃的?”
刀疤脸眼皮都懒得抬:“弄?
拿屁弄?
城门兵爷的刀片子可不认人。”
“那也不能躺平等饿死啊!”
陈熵一激动,牵动了空瘪的胃,疼得抽了口气。
他挣扎着坐首,“我瞧见城西有片野林子,兴许能扒拉点野菜根子……嗤,”角落里传来一声怪笑,一个歪嘴的瘦子斜眼瞅他,“新来的?
那林子是刘癞子的地盘,去一个他打断一条腿!
昨儿老李头不就横着回来了?”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心脏。
陈熵咬着后槽牙,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这鬼地方,比他做过最糟的项目还烂一百倍!
没资源、没团队、没计划,只有等死的份儿。
必须做点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像探照灯一样重新扫过庙里每一个人。
那个打摆子的老头,咳起来惊天动地,但眼神偶尔扫过门外时,异常警惕;抱瓦罐的小子,虽然瘦,手脚看着挺麻利;抠脚刀疤脸,体格是这群人里最壮实的,就是懒筋抽得太厉害……一个念头,荒诞又疯狂,突然撞进他饿得发晕的脑子——把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当项目团队来管?
“听着!”
陈熵猛地站起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压过了庙里的***和嘟囔,“想活命,就听我的!
从现在起,咱们就是‘野草帮’!”
十几道或茫然或讥讽的目光钉在他身上。
“想喝口热乎的?
想吃顿饱的?
行!”
陈熵指着抱瓦罐的小子,“你,阿土!
腿脚快,去城根下那片没人管的野坟圈子,专找新点的土堆子!
挖!
底下说不定埋着祭奠的冷饭团子、半拉果子!
挖到东西,记你一‘功’!”
他又看向打摆子的老头:“黄伯,您老眼神毒,坐庙门口就成!
盯着点,看今天哪个大户人家出殡送葬,走哪条道,排场大不大!
回来告诉我,算你一‘功’!”
最后,他目光落在抠脚的刀疤脸身上:“疤哥,力气活归你。
要是阿土真挖到了吃的,你得护着东西和人,全须全尾地给我弄回来!
干好了,也算一‘功’!”
庙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炸开了锅。
“功?
啥玩意儿?
能当饼吃?”
歪嘴瘦子第一个嚷嚷起来。
“就是!”
另一个汉子啐了一口,“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你搁这画大饼呢?”
刀疤脸倒是停下了抠脚的动作,眯着眼打量陈熵:“小子,你嘴里这‘功’,怎么个说法?”
陈熵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简单!
谁干好了我交代的活儿,谁立的‘功’多,回头弄到吃的,按‘功劳’大小分!
功劳最大的,先挑,分最多!
功劳垫底的……”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叫得最凶的懒汉,“舔盘子底儿,或者……滚蛋!
咱们野草帮,不养吃白食的废物!”
“KPI……老子穿越了还得搞绩效考核!”
陈熵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绷得死紧,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谁不服?
现在滚出去单干!
留下的,就按我这规矩来!”
歪嘴瘦子还想骂,被刀疤脸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角落里,一首沉默的老黄伯,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点微弱的光。
阿土第一个跳起来,瘦小的身子像猴子一样窜了出去,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空瓦罐。
刀疤脸慢腾腾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脚腕,骨头节咔吧作响:“行,小子,就冲你敢立规矩这劲儿,老子陪你玩一把!
阿土要是挖到宝,谁也甭想抢!”
老黄伯没说话,只是往庙门口那漏风的破洞挪了挪,蜷缩起来,眼睛却像生了锈的门轴,死死卡在门缝外灰暗的街道上。
第一步,成了。
陈熵心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一丝,随即又被巨大的饥饿感和冰冷的现实勒得更紧。
这粗糙到可笑的“野草帮KPI”,就是他在这片烂泥潭里,用牙齿和指甲刨出的第一根救命稻草。
雨还在下,又冷又密。
时间一点点熬过去,庙里的气氛像拉满的弓弦。
突然,蜷在门口的老黄伯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个佝偻的身子都在抖。
陈熵心头一紧,刚想过去看看,却见老黄伯一边咳,一边极其隐晦地朝他这边侧了侧脸,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浑浊的眼珠飞快地朝城东方向瞥了一眼。
陈熵心头猛地一跳!
顺着老黄伯那几乎无法察觉的眼神暗示望去——透过破庙摇摇欲坠的窗棂缝隙,城东方向,一片连绵的、高大气派的青砖灰瓦建筑上空,正飘荡着几缕不同寻常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那地方……是官仓!
存放官粮的地方!
几乎就在同时,庙外泥泞的小路上,传来一阵急促慌乱、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声!
浑身湿透、泥猴似的阿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怀里死死抱着那个瓦罐,罐口用几片湿透的破麻布堵着。
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全是见了鬼似的惊骇。
“陈……陈大哥!
粮……粮仓!
东边官仓!”
阿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一把扯开罐口的破布,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罐底,赫然是几块黑乎乎、边缘还带着火星的焦炭——是烧过的粮食!
“我……我按你说的去挖……刚……刚刨开一个坟头……”阿土牙齿咯咯打架,“就听见……听见那边……轰隆一声!
好大的火!
烟……烟冲得老高!
我……我吓得跑过去看……火……火是从官仓那边烧起来的!
我……我在边上捡……捡到这个……”烧粮!
官仓失火!
陈熵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他妈是捅破天的大事!
饥饿和寒冷瞬间被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取代。
他强迫自己冷静,一把抢过阿土的瓦罐,手指捻起一块焦炭,放在鼻尖下仔细嗅闻。
除了刺鼻的焦糊味,隐隐约约,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一丝淡淡的、本不该出现在粮食上的油脂味?
“看清楚了吗?
确定是官仓?”
陈熵的声音压得极低,像绷紧的钢丝。
“千真万确!
那……那高墙,那大门……就是官仓!”
阿土拼命点头。
老黄伯蜷在门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的眼神死死钉在陈熵脸上,浑浊的眼珠深处,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和……警告?
就在这时——“砰!”
破庙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烂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木屑飞溅!
冰冷的雨气和一股浓烈的杀意瞬间灌了进来!
门口,站着三个穿着黑色号衣、腰挎长刀的衙役!
雨水顺着他们斗笠的边缘往下淌,滴落在闪着寒光的刀柄上。
为首那个,满脸横肉,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鹰隼般的目光在破庙里众人惊恐的脸上扫过,最后,死死地钉在了陈熵手里那个还冒着焦糊气的破瓦罐上!
“拿下!”
横肉脸衙役的声音比冰碴子还冷,手按在了刀柄上,“有人举报,尔等流民勾结匪类,意图焚毁官仓!
赃物在此,还想抵赖?!”
刀疤脸猛地站起,肌肉贲张,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阿土吓得瘫软在地。
老黄伯蜷缩得更紧,咳嗽声淹没在喉咙里,只剩急促的喘息。
陈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握着瓦罐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瓦罐里那几块焦炭,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
举报?
焚毁官仓?
赃物?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裹挟着阴谋和死亡的气息,轰然降临!
他这只想靠“KPI”混口饭吃的野草,还没长起来,就要被连根拔起,碾进泥里!
门外,衙役的长刀,己经缓缓抽出了一半,刀锋在昏暗的雨幕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