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一蓬挣断灶绳的炊烟,缠着山坳夜露,在青石板路上洇出锈色的痕,把整座坞子缝进群山的褶皱里。
老人们嚼舌根:“这是山鬼吐的烟圈,兵荒马乱时,烟圈能化作铜墙铁壁!”
可林秋白忘不了,父亲醉后瞪着窗缝渗进来的灰烟,喉咙里滚出碎冰似的骂声:“狗屁山鬼!
烟眼里藏着吞人的黑!!!”
他十岁那年,父亲林文澜在浓烟绞着露水的卯时消失了——青石板缝里都往外渗灰烟,像无数只灰白的手在扒门槛。
镇民们交头接耳:“定是触怒了山鬼,被卷进坞口的烟瘴里了!”
母亲抱着他在坞口老槐树下守了三天三夜,最后捞上来的黑布鞋上,凝着柏枝的焦屑,像是烟里的鬼魂咬过的痕迹。
十七年后的霜降日,林秋白摸到一封黏着烟炱的信。
信封上的字歪扭得像火舌舔过,只有一行:“你爹在烟瘴里等你……”他握着信纸的手在抖,窗外的都市霓虹明明灭灭,却照不进他眼底的烟炱-—那是十七年未曾散去的、被烟瘴腌在骨血里的故乡记忆。
二、车开了整整一天,导航在距烟蛰坞三十公里处彻底失灵,像是被烟瘴啃断了信号。
林秋白凭着模糊的记忆拐进一条盘山公路,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声响,惊起一群栖息在路边老槐树上。
烟是在黄昏时涌上来的。
起初只是灰纱似的烟缕,缠在树梢,绕在车窗外往玻璃上渗烟炱,擦出一道道灰痕。
可越靠近镇子,烟就越浓,最后浓得像烧窑的烟霭,烟糊在车窗成灰了蒙蒙的茧,能见度不足5米,他不得不放慢车速,车头灯在烟里撞碎烟炱的颗粒,却照不透那片稠灰的幕。
“吱呀——”车门打开的瞬间,带着柏枝焦苦气的烟瘴裹着一粒一粒烟炱,扑在他脸上烟炱钻进鼻腔,呛得他猛咳,喉间泛起十七年前父亲酒气混着烟味的腥辣。
镇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更粗了,枝桠间缠着烟霭拧成的灰绳,伸向烟瘴弥漫的天空。
树下的石碾子上,坐着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头,正低头抽着旱烟,火星在烟霭里洇出暗红的斑点。
“李伯?”
林秋白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被皱纹掩盖。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