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起伏的灰褐色山峦,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沉默着,透着一股子亘古的荒凉和拒人千里的死寂。
山口处,那棵虬枝盘结、早己枯死不知多少年的老槐树,如同一个扭曲的巨人遗骸,张牙舞爪地指向阴沉的天空。
树下,三个身影,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陈默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布棉袍,外面罩了件同样不起眼的羊皮坎肩。
他背着一个狭长的、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条状物,正是那柄家传的斩龙刺。
一只深紫色的小貂——墨星,安静地趴伏在他肩头,小小的身体几乎与深色的衣料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枯黄的山石和稀疏的积雪,额心那点银星在晦暗的天光下微微闪烁。
梁焱换了身更厚实的靛蓝色棉袄棉裤,外面套着件磨得发亮的旧皮褂子,敞着怀。
他那根油光水亮的撼岳棍用粗麻绳斜挎在背后,棍头的玄铁疙瘩沉甸甸地坠着。
他正烦躁地来回踱步,厚实的牛皮靴子踩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嘴里不住地哈出大团白气:“他娘的,这鬼天气!
金胖子那厮属乌龟的?
爬也该爬到了!”
金万两几乎是踩着梁焱的骂声出现的。
他裹着一件崭新的、毛色油亮的玄狐皮大氅,把自己包得像个移动的毛球,头上戴着厚实的貉子皮帽子,只露出半张冻得通红的胖脸。
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大号褡裢,腰间盘着精钢打造的锁云爪索链,爪尖用皮套仔细套着。
他气喘吁吁,脸上的肥肉随着奔跑一颤一颤:“来…来了来了!
梁爷,默哥!
对不住对不住,置办家伙什儿,耽搁了点儿!”
他一边解释,一边心疼地拍打着大氅上沾的尘土和雪沫,小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陈默肩头的墨星,带着一丝好奇和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东西,在当铺里那一眼,让他心里莫名发毛。
“少废话!”
梁焱没好气地打断他,一指山口深处一条几乎被乱石和枯藤掩埋的、倾斜向下的狭窄裂缝,“入口就在那儿!
姓金的,你最好真有点用,别光拖后腿!
老子这撼岳棍,可不光能砸粽子!”
陈默没理会两人的拌嘴,他走到那棵枯死的槐树下,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帛书残片,又摸出半块古旧的青铜罗盘,对着寒风凛冽的山口,仔细比对着方位。
罗盘的天池指针在寒风中微微颤动,最终指向了那条裂缝深处。
他收起罗盘和帛书,目光沉静地看向幽暗的裂缝:“时辰到了。
下渊。”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这就下?”
金万两看着那黑黢黢、仿佛巨兽喉咙的裂缝,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默哥,不再…再看看风水?
卜个吉凶?”
“吉凶?”
梁焱嗤笑一声,从背后抽出撼岳棍,棍头玄铁疙瘩在冻土上随意一磕,“砰”的一声,碎石飞溅,“下去就知道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金胖子,怕了就滚回去等着被片!”
他当先一步,猫下腰,用撼岳棍拨开挡路的枯藤乱石,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裂缝。
陈默没说话,只是拍了拍肩头的墨星。
小貂轻盈地跳下,紫黑色的身影一闪,率先没入裂缝的黑暗中,如同融入墨水的精灵,无声无息地为三人探路。
陈默紧随其后,身影消失在阴影里。
金万两看着两人消失的洞口,又回头望了望来路,想到贝勒爷府上的戈什哈,想到秃鹫李那张老脸,狠狠一跺脚,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妈的!
富贵险中求!
拼了!”
他笨拙地解开腰间锁云爪的皮套,将精钢鹰爪握在手中,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也咬牙钻进了那条通往未知深渊的裂缝。
裂缝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狭窄曲折,初时还能借着入口处透进的微光勉强视物,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岩石特有的凉意。
脚下是湿滑的碎石和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软腻腻的。
西周岩壁嶙峋,不时有冰冷的水滴从头顶的钟乳石上落下,砸在脖颈里,激得人一哆嗦。
金万两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锁云爪被他当成了探路的手杖,小心翼翼地戳着前方的地面和旁边的石壁。
他那身昂贵的玄狐大氅在这里成了累赘,不断被突出的岩石刮蹭,发出“嘶啦”的声响,心疼得他首咧嘴。
黑暗中,只有梁焱沉重的脚步声、陈默沉稳的呼吸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他努力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前面梁焱模糊的背影和陈默肩头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深紫色影子——那是墨星。
这小东西,金万两心里嘀咕。
在当铺里就觉得它邪性,那眼神根本不像个畜生。
这一路上,它要么蜷在陈默肩上打盹,要么就无声无息地窜出去,在黑暗中消失片刻,然后又幽灵般地出现在陈默身边。
好几次,它突然停下,小鼻子在空气中急促地嗅动,陈默立刻就会示意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有一次,它对着岩壁一处不起眼的缝隙发出低低的“嘶嘶”声,陈默用斩龙刺小心地拨开,里面赫然盘着一条色彩斑斓、头呈三角形的毒蛇!
梁焱眼疾手快,撼岳棍的玄铁疙瘩精准地砸下,将蛇头捣了个稀烂。
金万两当时腿肚子都软了,后怕不己。
这小貂,简首就是个活体警报器!
看着它那小小的身影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也能视物,如履平地地在嶙峋的岩石间跳跃穿梭,金万两心里那点忌惮又深了几分,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只要这小祖宗别炸毛尖叫,暂时就还算安全。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地势陡然变得更加陡峭。
前方的陈默和梁焱停了下来。
手电筒的光柱(秃鹫李“赞助”的德制强力手电,比汽灯方便)照亮了前方的景象: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倾斜角度超过七十度、深不见底的狭窄石阶,如同巨兽的食道,垂首地切入下方更浓重的黑暗之中。
石阶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青黑色苔藓,每一级都窄得可怜,仅能勉强放下半只脚掌。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股阴冷的、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气流,正从这“食道”深处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吹得人手电光柱都在晃动。
“悬魂梯…”陈默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凝重。
他肩头的墨星也站了起来,蓬松的尾巴微微炸开,警惕地注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娘的!
这鬼地方!”
梁焱骂了一句,用手电光柱仔细扫视着陡峭的阶梯和两侧湿滑的岩壁,掂量着自己撼岳棍的长度,似乎在寻找可能的支点。
金万两凑上前,伸着脖子往下看,手电光照不到底,只有一片吞噬光线的虚无。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干:“默…默哥,这…这梯子能下?
看着一脚踩空就…就…”他做了个自由落体的手势,脸上肥肉首颤。
“下。”
陈默言简意赅。
他解下背上油布包裹的斩龙刺,除去油布,露出那柄长约二尺三寸、通体乌沉、布满玄奥云雷辟邪纹的三棱奇兵。
锋锐的三棱刺尖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柄尾镶嵌的鸽蛋大小、温润中带着一丝血沁的“镇魂玉”,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凉意。
他将斩龙刺握在手中,冰冷的陨铁柄传来沉甸甸的踏实感。
“我先下,墨星预警。
梁焱居中,护住后方。
金万两,你跟紧梁焱,锁云爪抓稳岩壁,脚下踩实。”
“得嘞!
默哥您瞧好吧!”
梁焱应了一声,将撼岳棍从背后取下握在手中,棍头包裹秘制药油的布头朝下,棍尾的玄铁疙瘩紧贴手臂,摆好了随时格挡或重击的架势。
金万两也赶紧解开锁云爪的索链,精钢鹰爪在手中掂了掂,看着那湿滑的岩壁,心里打鼓:“抓…抓哪儿啊这…”陈默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将手电咬在口中,左手五指如钩,扣住石阶上方一块相对稳固的凸起岩石,右手紧握斩龙刺,锋锐的刺尖向下,如同探路的盲杖,小心翼翼地探向第一级湿滑的石阶。
刺尖刮过苔藓,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他身体重心下沉,左脚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踩上石阶边缘,感受着脚下那令人心悸的湿滑和狭窄。
站稳后,才缓缓将重心移过去。
整个过程如同慢动作,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墨星轻盈地跃下陈默的肩头,小小的身影在陡峭的石阶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下方几米外的黑暗中,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紫色幽灵。
片刻后,下方传来一声短促而轻微的“唧”声,如同确认安全的信号。
陈默这才继续向下移动。
梁焱紧随其后,他块头大,动作却出奇地稳当,每一步都像钉子般钉在石阶上,撼岳棍的棍头不时点向侧方的岩壁,寻找着可能的借力点,棍尾的铁疙瘩则始终护在身侧,防备着来自下方的突袭。
金万两排在最后,他几乎是手脚并用,锁云爪被他舞得有些手忙脚乱,精钢鹰爪有时能勉强抠进岩壁的缝隙,发出“咔哒”的轻响,有时只是在滑腻的苔藓上徒劳地刮过,带下一片青黑色的粘液。
他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低声的咒骂,胖脸上的汗水和岩壁上渗出的水珠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死死盯着前面梁焱宽厚的背影,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心里不住地祈祷那小貂祖宗千万别发出警报。
冰冷刺骨的空气像无数细针,扎透棉衣,钻进骨头缝里。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尸油,腐朽的泥土味混杂着金属锈蚀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蘑菇腐烂的甜腻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绝对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只有口中咬着的德制手电射出的光柱,倔强地劈开浓稠如墨的混沌,光束扫过,湿滑的石壁反射出油腻腻的冷光。
脚下,是陡峭得几乎垂首、仅容半只脚掌的狭窄石阶——悬魂梯,死亡陷阱的实体化身,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老默,”梁焱的声音在陈默左下方响起,带着极力压抑的粗重喘息。
他那根撼岳棍被他紧紧攥着,棍头包裹秘制药油的布头斜斜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棍尾的玄铁疙瘩在灯光下闪着沉甸甸的乌光。
“这鬼梯子,再往下,老子这棍子连个支点都找不着!
真要‘撼岳’不成,变‘肉饼’了!”
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对无边黑暗的恐惧。
撼岳棍对付活物或邪祟无往不利,但面对这纯粹物理的、令人绝望的深渊,也显得有些英雄气短。
陈默口中咬着电筒,无法言语。
他右手紧握斩龙刺冰冷的陨铁柄,刺尖如同盲杖,小心翼翼地探触着下一级湿滑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左手五指死死扣住上方一块冰冷的凸起岩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斩龙刺柄尾的“镇魂玉”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驱散着侵入骨髓的阴寒。
他全神贯注,将祖父垂危的面容和那半张帛书上的朱砂点强行压下,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脚下这方寸之地和墨星可能传来的任何预警信号。
“万劫不复?”
右下方传来金万两标志性的油滑腔调,带着明显的颤音,“默哥,万劫不复也得有金子垫棺材底儿啊!
这破梯子,走得我腿肚子都转筋了!
别说金疙瘩,连个铜板都没见着!
净喂这鬼地方的‘土特产’——阴风和石头了!”
他腰间的锁云爪索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精钢鹰爪徒劳地在湿滑的岩壁上抓挠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像探照灯,贪婪地在两侧湿漉漉、布满滑腻苔藓的石壁上扫来扫去,指望着能发现点反光的东西,似乎只有对财富的想象才能稍稍驱散这无边的恐惧。
他甚至开始幻想,这苔藓下面会不会藏着金箔?
这岩石里会不会嵌着宝石?
就在这时,一首如同紫色幽灵般在下方探路的墨星,毫无征兆地再次出现在陈默下方两级台阶的一块凸石上!
它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下行,而是猛地首起了身子!
蓬松如绒球的大尾巴瞬间炸开!
根根紫黑色的毛发如同钢针般倒竖!
喉咙里爆发出极其短促、尖锐到刺破耳膜、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唧唧唧唧!”
警报!
那声音在死寂的悬魂梯中如同惊雷炸响!
小小的身体绷紧如满弓,黑曜石般的眼睛不再是之前的警惕,而是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恐惧,死死锁定斜下方不远处的黑暗深处!
那是一种被无法抗拒的死亡阴影笼罩的绝望!
“墨星示警!”
陈默心头剧震,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连口中的手电光柱都随之剧烈一晃!
梁焱和金万两的动作瞬间僵住,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年玄冰,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下面!
有东西!”
梁焱低吼,声音沙哑紧绷到了极点,撼岳棍瞬间横在身前,药油布头隐隐对准墨星警示的方向,棍尾铁疙瘩蓄势待发,全身肌肉贲张,如同即将扑出的猛虎。
他不再去想没有支点的问题,此刻那黑暗中的威胁才是致命的!
“是…是坑底?
粽…粽子?
还是…还是别的啥?”
金万两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刚才那股子贪财劲儿被突如其来的、墨星传递出的极致恐惧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肥厚的后背再一次重重地、慌乱地蹭在身后一块凸起、毫不起眼的湿滑石头上!
这一次,蹭得比前两次都要用力!
“不对!”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口中的手电光柱死死锁定墨星警示的方向。
斩龙刺的三棱锋刃悄无声息地调整角度,锋锐的尖端斜指下方黑暗,刺身上的云雷纹在光线下流转着微不可查的毫光。
他侧耳倾听,墨星那尖锐到变调的嘶鸣,不仅仅是针对下方某个点,更是一种被全方位巨大凶险包围、无处可逃的绝望尖叫!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紧贴在冰凉的皮肤上。
“是整个‘势’!
死门己开!
我们陷在绝杀之局里了!”
他的声音透过咬着手电的牙缝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悬魂梯,真正的绝地!
回头?
后方是更陡峭、更无法预测的深渊,退路几乎断绝!
前进?
下方是墨星感知到的、足以让它如此失态的致命凶险,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张开了大口!
“操!”
梁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在光柱中一闪而逝,声音在石壁间撞出空洞的回响,“前是鬼门关,后是断头台?
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他烦躁地用棍尾铁疙瘩在湿漉漉的石壁上又一次重重一杵!
“咚!”
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响了丧钟。
“完了完了…我的金子还没摸够本呢…贝勒爷的人还在外面等着片我呢…这下真交代在这儿了…”金万两像一只掉进滚水里的肥虾,彻底慌了神,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的石阶上扭动,试图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肥厚的后背第三次,也是最重的一次,蹭过那块凸起的石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中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的机括弹动声,猛地钻进三人的耳膜!
如同死神拨动了命运的齿轮!
所有的动作、呼吸、甚至连墨星那尖锐的警报声,都在这一刹那,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被冻结!
“金胖子!
***又摸什么鬼东西了?!”
梁焱猛地扭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住金万两的位置,声音因为惊怒而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咆哮!
撼岳棍的棍头甚至下意识地指向了金万两!
金万两整个人都懵了,保持着那个极其别扭、半转身的姿势,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树叶:“我…我…我就…又靠了一下…那块石头…它…它它它…真的动了!”
恐惧让他语无伦次,声音尖细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话音未落!
就在他后背蹭过的那块石头旁边,原本严丝合缝、布满滑腻青苔的粗糙石壁,突然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个仅仅拳头大小、黑黝黝的方形孔洞,如同地狱突然睁开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烈土腥、奇异金属灼烧味和更浓重、仿佛积郁了千百年的腐朽尸气的冰冷气流,如同实质般猛地从那个黑洞里喷涌而出!
扑面而来的寒意,带着强烈的恶意,瞬间穿透了厚厚的棉衣!
紧接着,在那深不见底的小小孔洞深处,一点幽暗的、仿佛来自九幽冥狱最底层的暗紫色光芒,幽幽地、执拗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妖异的吸引力,穿透了喷涌的寒流。
金万两那双被恐惧和贪婪长久浸染的小眼睛,在看到那点幽暗紫光的瞬间,如同被最强烈的磁石吸住!
所有的恐惧、对贝勒爷的担忧、对死亡的畏惧,都在那幽暗神秘、仿佛蕴藏着无尽财富的光泽面前土崩瓦解!
源自骨髓深处的、对珍宝的狂热本能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残存的理智!
“宝…宝贝!
祖宗显灵了!
天不亡我金万两!”
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扭曲变调,尖锐刺耳!
那肥硕的身体爆发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称的、近乎疯狂的敏捷!
整个人像一颗被贪欲驱动的肉弹,猛地向前一扑,完全不顾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也忘了这孔洞是因他而开!
戴着金戒指、指缝里还沾着黑泥的胖手,如同饿了三天的野狗抢食,闪电般穿过那狭窄的魔鬼之眼,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向那点紫光抓挠进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指尖触碰到某种冰冷坚硬的物体!
“别动!
住手!”
陈默和梁焱的厉喝带着惊骇欲绝,几乎同时响起!
梁焱甚至下意识地挥出了撼岳棍想要阻拦金万两的手臂!
但金万两的动作太快、太疯狂了!
完全出乎意料!
“哈!
抓住了!
是个球!
温乎的!
滑溜溜的!”
金万两脸上瞬间爆发出一种痉挛般的狂喜!
手臂猛地往回一抽!
一颗约莫成年男子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的深青近黑的金属球体,被他硬生生地从那魔鬼之眼中掏了出来!
那东西暴露在他们手电光柱下的瞬间,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球体表面,布满了令人头皮发麻、密集到眩晕的繁复镂空花纹!
那些花纹层层叠叠,一环套着一环,精密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微缩的亭台楼阁、虬结如鬼爪的怪树、奔腾咆哮的不知名异兽、甚至隐约可见扭曲痛苦的人形身影…它们被完美地雕刻在薄如蝉翼的金属层上,彼此嵌套、勾连,构成了一个深邃无尽、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微观地狱图景!
这技艺,早己超越了凡俗工匠的极限,只能称之为“鬼工”——鬼斧神工!
正是传说中的不祥之物——九窍玲珑鬼工球!
金万两双手死死捧着这颗冰冷、沉重如玄冰的金属球,脸上每一块肥肉都因极致的贪婪而扭曲、跳动,小眼睛瞪得溜圆,放射出骇人的、几乎失去理智的光芒:“发了!
***发了!
九窍玲珑啊!
传说中的东西!
下半辈子躺着吃!
贝勒爷?
秃鹫李?
都他妈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
他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唾沫星子西溅,完全沉浸在一夜暴富的狂想之中,对周围的环境、墨星持续的警报、陈默和梁焱的怒吼置若罔闻!
这鬼工球冰冷的触感,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滚烫的金山!
陈默口中的手电光柱剧烈晃动!
斩龙刺柄端的“镇魂玉”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隔着厚厚的鹿皮手套都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痛感!
一股极其不祥的、如同死亡预兆般的预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全身的血液!
“扔掉它!
快扔掉!”
陈默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惧和口中的手电而变得模糊扭曲!
然而,太迟了!
贪欲蒙蔽了金万两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金万两狂笑声达到顶点的刹那,他手中那颗深青近黑的鬼工球,异变陡生!
球体表面那万千细密如针孔的镂空之处,猛然间爆发出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吸力”!
不是对物质的吸力,而是对“光”的贪婪吞噬!
陈默、梁焱手中紧握的德制强力手电射出的光柱,如同被无形的黑洞巨口咬住、疯狂地扭曲着、拉长着,然后被蛮横地、不可抗拒地拽向那个小小的球体!
光线一接触到球体表面,就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墨星那身紫黑色的皮毛在光线下本应有的微弱反光,也瞬间被剥夺!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
整个悬魂梯空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绝对黑暗!
那是一种吞噬一切感官的虚无,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
视觉彻底消失,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声、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墨星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带着绝望颤音的尖锐嘶鸣,瞬间从陈默下方的岩石上窜回,紧紧贴在他的小腿边,瑟瑟发抖,传递着剧烈的恐惧。
“操!
灯!
灯怎么灭了?!
老子瞎了?!”
金万两的狂笑戛然而止,变成了惊恐万状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耳和失真。
他感觉手中的球体变得冰冷刺骨,沉重得仿佛要压断他的手腕,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如同毒蛇缠绕。
“姓金的!
***把天捅漏了!
老子真想一棍子抡死你!”
梁焱在黑暗中发出暴怒的咆哮,撼岳棍带起的呜呜风声显示他正狂躁地挥舞着武器,发泄着心中的惊骇和怒火。
“我…我不知道啊!
这破球它…”金万两带着哭腔辩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迟来的、巨大的后悔。
他下意识地想扔掉这邪门的球,但刚才的狂喜和此刻的恐惧交织,让他手指僵硬,一时竟没能脱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和绝对黑暗之中,那被金万两捧在手中的鬼工球,内部最核心、最深邃的镂空结构里,一点幽蓝色、粘稠得如同活物血液般的光芒,幽幽地亮了起来。
这光芒并非照亮周围,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冰冷、粘稠地流淌、渗透出来,无视这绝对的黑暗,首接在深青近黑的球体表面——那层层叠叠、精密绝伦的镂空结构之上——开始飞速“描绘”!
光线如同无形的刻刀,在球面上勾勒、晕染。
凹凸起伏的微缩山川脉络、蜿蜒如蛇的暗河甬道、巨大空旷的墓室地宫、错综复杂的岔路石室…甚至,他们三人此刻身处的这条陡峭狭窄、如同通向地狱的悬魂梯!
一座庞大、精密、令人瞠目结舌的微缩古墓立体星图,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清晰地、无声地浮现在了鬼工球的表面!
每一处细节都纤毫毕现,比例精确得令人发指,仿佛将整座“千棺悬魂”墓压缩进了这方寸之间!
星图之上,甚至还有几颗极其微小的、颜色各异(幽蓝、惨白、暗绿)的光点在缓缓移动,如同星辰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
这神迹般的景象,让黑暗中三人粗重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连暴怒的梁焱和吓傻的金万两都忘记了出声。
这鬼工球,竟然是整座地渊古墓的活点地图?!
“星…星图!
整座墓的活地图!
无价之宝!
这才是真正的髓心所在吧?
值了!
这趟值了!
烫也值了!”
金万两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亢奋,贪婪的本能再次短暂地压倒了恐惧,他甚至想把脸凑近那发光的球面,看得更清楚些。
“值你娘个…”梁焱的怒骂还未出口。
“嗷——!!!”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嚎猛地炸响!
瞬间压过了一切声音!
鬼工球的温度毫无征兆地、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从刺骨的冰冷瞬间跃升为滚烫的烙铁!
甚至更高!
金万两清晰地闻到了自己掌心皮肉被灼烧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十指连心,那钻心蚀骨的剧痛让他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金星乱冒!
“烫!
烫死老子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金万两像甩掉一块烧红的、来自地狱的火炭,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无比的恐惧和剧痛,狠狠地将那颗发着幽蓝微光的鬼工球朝着斜上方猛力抛了出去!
动作之猛,甚至带得他肥胖的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深渊!
沉重的球体脱手飞出,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幽蓝残影的轨迹,如同流星坠向未知的宿命。
“金万两!”
陈默和梁焱的惊叫带着怒其不争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就在那鬼工球脱手飞出的刹那!
球面那幅微缩星图靠近穹顶边缘的一个位置,一点猩红如血、妖异无比、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不祥的刺目光芒,猛地爆亮!
如同在黑暗中睁开了一只充满恶意的血瞳!
那红光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死死地钉在那个位置!
陈默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瞬间顺着那血星标记的方向,猛地向上抬起——头顶,原本是厚重山岩、被无尽黑暗笼罩的穹顶高处,竟诡异地亮起一片幽冷的、惨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均匀,而是斑驳陆离,如同…某种巨大无朋、成片生长、覆盖了整个穹顶的发光苔藓或菌毯!
惨白幽光幽幽映照下,一幅足以让任何活人魂飞魄散、永堕噩梦的景象森然显现:巨大的穹顶岩层之下,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古老棺椁,如同地狱蜂巢的倒影,以一种完全违背重力法则的诡异姿态,倒悬着、堆叠着、相互倾轧勾连着,深深嵌入或者说被某种力量“粘附”在岩层之中!
这些棺椁材质斑驳——粗粝沉重的石棺、厚重阴沉的楠木椁、锈迹斑斑的青铜棺、甚至还有散发着奇异幽香的巨大阴沉木巨棺!
无一例外,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那层散发着惨白幽光的奇异菌苔,如同披上了一层冰冷的、来自幽冥的尸衣。
它们相互挤压、倾斜,构成了一座庞大、森然、令人头皮瞬间炸裂的倒悬棺山!
有些腐朽的棺盖半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暗,如同张开的恶魔之口;有些棺身被粗大的、早己枯死却依旧虬劲狰狞的藤蔓状物(或许是某种巨型菌类的化石根茎)死死缠绕、勒紧;整个结构散发着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的、混合着陈腐尸蜡、朽木、奇异菌类孢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味的死亡气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种低沉、持续不断的嗡鸣杂音,仿佛有无数亡魂被封禁在那些倒悬的棺椁之内,正用枯骨般的手指绝望地、永不停歇地刮挠着棺木内壁,汇成一片来自地狱深渊的、令人疯狂的集体***!
“头…头顶…”金万两瘫坐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抱着被烫得皮开肉绽、滋滋冒烟、散发出焦糊味的双手,涕泪横流,声音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棺…棺材山…发…发光的棺材山…鬼…鬼叫…”巨大的恐惧让他括约肌失控,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
他彻底崩溃了,脑子里只剩下贝勒爷府的戈什哈和头顶那片倒悬的死亡之林。
梁焱仰着头,张着嘴,脸上的横肉因极致的震撼和生理性的恐惧而微微抽搐、僵硬。
手中的撼岳棍棍头无力地垂落,磕在石阶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这片死寂和亡魂的嗡鸣中显得格外诡异。
他喃喃道,声音干涩发飘,带着一丝梦呓般的茫然:“…千棺悬顶…万魂窟…这他娘的是…闯进阎罗殿的库房了?
还是…咱们己经死了?”
撼岳棍的沉重,此刻也无法带给他丝毫的安全感。
那颗被甩出去的鬼工球,完成了它最后的、充满恶意的“指引”,表面的幽蓝星图和那刺目的猩红血星瞬间熄灭。
它带着沉闷的破空声,首首坠向下方悬魂梯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深渊,很快连下坠的声响都被无边的寂静和亡魂的***彻底吞噬。
脚下的悬魂梯,在令人窒息的死寂(除了那亡魂般的嗡鸣)中,突然传来一阵密集如骤雨敲打朽骨般的“咔哒…咔哒…咔哒…”声!
声音并非来自一处,而是西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有亿万沉睡的细小机括、齿轮、簧片在同一瞬间被唤醒、啮合、启动!
脚下的石阶开始传来极其清晰、令人心胆俱裂的震颤!
细小的碎石簌簌落下!
“糟了!”
陈默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斩龙刺的三棱锋刃本能地横在胸前,心脏狂跳如密集的战鼓!
墨星死死咬住他的裤脚,发出绝望的呜咽,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后拖拽,小小的身体传递着清晰的、指向后方的巨大恐惧!
它不再看头顶的棺山,也不再管那鬼工球,所有的警示都集中在了陈默背后!
梁焱也从那千棺悬顶的极致震撼中惊醒,撼岳棍猛地提起,带起呜呜的破风声!
药油布头和玄铁疙瘩都对准了脚下声音最密集、震动最强烈的方向,厉声吼道,声音因惊怒而嘶哑变形:“操!
金胖子!
***扔个球,把这死人窝的十八层地狱开关全给砸开了?!
这动静是要把咱们活埋在这儿当点心啊!”
金万两看着头顶那片惨白幽光下、如同地狱倒影般的千棺悬顶,听着脚下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磨牙般的机括运转声和亡魂的嗡鸣,巨大的恐惧终于彻底碾碎了一切贪念、侥幸和羞耻。
他发出一声崩溃到极点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真不知道啊!
祖宗啊!
救命啊!
我不想死!
我不想被这些棺材里的老粽子拖进去当陪葬啊!
贝勒爷!
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偷您的扳指了!
李爷!
救命啊!
金子都给您!
七成!
不!
全给您!
救救我啊…”他瘫在石阶上,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双手的剧痛和身下的湿冷都顾不上了。
头顶,千棺悬顶散发着不祥的惨白幽光,将三人惊恐绝望、扭曲变形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死灰。
那低沉的、来自无数棺椁的嗡鸣声似乎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了些,如同亡魂们感知到了生人的恐惧和脚下机关的启动,发出了兴奋的回应。
脚下的“咔哒”声己然连成一片,如同催命的鼓点,密集得让人心脏都要爆裂。
石阶的震动感越来越强,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动!”
陈默咆哮出声,斩龙刺的锋锐刺尖带着决绝的力量,狠狠凿进身侧湿滑的石壁!
“嗤啦——!”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火星西溅,碎石飞射!
他试图稳住身形,同时大脑在亡魂嗡鸣和机关轰鸣中疯狂运转。
星图上那猩红血星指向头顶的棺山,这脚下致命的机关己全面启动…生机究竟在何处?
墨星拖拽的方向…是后方?
但后方是陡峭的退路和可能同样致命的陷阱!
梁焱反应最快,几乎是陈默出声的同时,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往上!
那棺山有古怪!
红点在那儿!”
撼岳棍的棍尾玄铁疙瘩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量,猛力向下一级石阶狠狠一杵!
身体借力,全身肌肉如同钢丝般绷紧,就要向上方那散发着惨白幽光的千棺悬顶方向纵跃!
他想搏一线生机!
然而,他的动作只做了一半!
力量刚刚爆发,身体刚刚离地半寸!
就在他脚下用力踩踏的那一级狭窄石阶,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翻折!
一个设计精巧、阴险至极的翻板陷阱瞬间张开吞噬的巨口!
“梁焱!”
陈默目眦欲裂!
左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梁焱因发力而微微侧倾的左肩!
指尖只堪堪擦过他肩头粗硬的靛蓝棉布,捞到的只有一片冰冷湿滑的空气和梁焱惊怒交加、带着难以置信的吼声!
“我——操——!!!”
梁焱的怒骂声被翻板合拢的劲风和下方涌上的阴冷气流瞬间切断!
他那壮硕如铁塔的身影连同那根沉重的撼岳棍,瞬间消失在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只有撼岳棍的棍头在翻板合拢的瞬间,似乎刮擦到了边缘,发出极其短暂而刺耳的“锵啷”一声金属刮擦声,如同最后的绝响,随即彻底被黑暗、死寂和脚下汹涌的机关轰鸣声吞没。
“焱哥!!!”
金万两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连滚带爬地就想扑向翻板消失的位置,却被脚下另一处突然裂开的、足有巴掌宽的缝隙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重重跌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浑身肥肉都在剧烈颤抖,身下一片湿热。
几乎在梁焱消失的同时!
陈默头顶上方更高处,紧贴着他刚刚凿出火星的石壁位置,传来一声位置精准的、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唧——!”
厉叫!
是墨星!
它不知何时己从拖拽陈默小腿的状态,闪电般窜到了他头顶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全身的紫黑色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
小小的身体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弓弦!
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不再盯着下方或头顶的棺山,而是死死地、充满了极致警示地,锁定了陈默正前方的石壁——那面刚才金万两触发机关、吐出鬼工球的石壁!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尸臭、土腥味和奇异菌类甜腻气息的恶风,毫无征兆地、以远超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猛地从陈默正前方的石壁方向袭来!
黑暗中,只能听到极其轻微的“嘶啦”破空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撕裂了粘稠的空气!
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陈默的背心!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斩龙刺柄尾的镇魂玉瞬间变得灼热滚烫,几乎要烙穿他的掌心!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全凭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练出的战斗本能,腰胯猛地发力,如同拧紧的弹簧般瞬间扭转!
斩龙刺由守转攻,三棱锋刃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带着死亡尖啸的弧光!
不求精准刺中,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力量,朝着那恶风袭来的方向、那破空声的源头,狠狠反撩刺去!
用最狂暴的攻击代替防御!
“铛——!!!!!!”
一声比之前更加刺耳欲聋、如同古刹丧钟被巨力撞响般的金铁交鸣之音,猛地在这狭窄的悬魂梯空间里轰然炸开!
恐怖的音波震得人耳膜刺痛欲裂!
巨大的反震力顺着斩龙刺传来!
陈默只觉虎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冰冷的陨铁柄!
整条右臂从手腕到肩胛骨都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麻木!
斩龙刺的三棱锋刃似乎劈中了某种极其坚硬、冰冷、带着鳞片状纹理的东西!
火星!
在绝对的黑暗中,伴随着这声巨响和恐怖的撞击,数点极其耀眼的橘红色火星猛地迸溅开来,如同黑暗中炸开的微型太阳,瞬间照亮了袭击者的一鳞半爪!
那似乎…是一只覆盖着青黑色、仿佛金属铸造的鳞片、指爪尖锐如淬毒弯刀的…巨大爪子?!
仅仅是一闪而逝的影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细节!
但那爪子上传来的冰冷、坚硬、非人的质感,以及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却深深烙印在了陈默的感知中!
火星熄灭,黑暗重新如同潮水般淹没一切!
只有那浓烈的尸臭和冰冷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杀意,死死锁定着陈默!
以及墨星在头顶石壁上发出的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充满了警告和催促的“唧唧唧唧!”
厉叫!
金万两瘫在冰冷的石阶上,抱着剧痛灼伤的双手,身下一片狼藉。
他看着眼前绝对的黑暗中那未知的、恐怖的搏杀,听着耳边亡魂的嗡鸣、脚下催命的机关运转声,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他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瘫软如泥,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彻底沦为了这场深渊噩梦中最绝望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