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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冬。

北平城的夜,被呼啸的北风刮得骨头缝都发冷。

隆昌当铺后堂,厚重的棉帘子也挡不住那股子钻进毛孔的寒气。

一盏孤零零的豆油灯,火苗被穿堂风吹得忽明忽暗,在秃鹫李那张干核桃似的瘦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棺液。

一张泛黄发脆的帛书残片摊在油腻的乌木桌上。

墨线勾勒的山川走势扭曲怪异,中心一点朱砂,殷红刺目,旁边西个古篆小字:“地脉髓心”。

陈默的手指按在那点朱砂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微微凸起。

他穿着半旧的青布棉袍,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凝,此刻这沉凝下压着火山般的焦灼。

对面,秃鹫李慢条斯理地呷着粗瓷碗里的高沫儿,喉结滚动,发出砂纸磨铁般的嘶哑声:“陈小爷,令祖陈三爷,当年在贺兰山那鬼地方折了半条命,拼死才带出这半张图,就为寻这‘髓心’吊他那口神仙也难救的气。

如今嘛…”他放下茶碗,浑浊的老眼抬起来,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古井,首勾勾盯着陈默,“油尽灯枯,咳血如涌泉…这另外半张图,嘿嘿,可是老头子我,用三根黄鱼(金条)的真金白银,从‘土拨鼠’那老棺材瓤子牙缝里抠出来的。

钱嘛…”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残图,“要么,你三日内,连本带利,五百大洋,一个子儿不能少,拍这儿。

要么…”他顿了顿,那根枯指精准地点在帛书上那点妖异的朱砂上,指甲缝里的黑垢清晰可见:“按图索骥,下贺兰地渊,把那劳什子‘髓心’,给我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东西到手,债消。

人要是回不来嘛…”秃鹫李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阴冷得能冻僵骨髓的笑,“你陈家祖传的那点家底儿,包括那柄‘分水岭’…哦,听说你给它改名叫‘斩龙刺’了?

啧,好大的杀气…可就都得改姓李喽。”

角落里,一团更浓重的阴影动了动。

梁焱抱着他那根油光水滑、婴儿臂粗的白蜡杆子,像尊铁塔杵在那儿。

他穿着件磨得发亮的羊皮袄,敞着怀,露出虬结的筋肉,脸上横肉饱经风霜。

听了秃鹫李的话,他忍不住瓮声瓮气地插嘴:“李爷,五百大洋?

您老这是要活剥人皮熬灯油啊!

陈老头当年可是…梁大个儿!”

秃鹫李眼皮都没抬,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耳朵,“你欠‘西海赌坊’那三百大洋的阎王债,利滚利滚到五百了吧?

不想被刘阎王剁了手脚填护城河喂王八,就乖乖把嘴缝上。

这趟活,算你一份。

囫囵个儿回来,你那身烂账,也一笔勾销。”

梁焱那张黑红脸膛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蚯蚓般鼓起,拳头捏得嘎嘣响,想反驳,最终却只是把怀里那根唤作“撼岳”的棍子往青砖地上重重一顿!

“咚!”

一声闷响,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头被套上笼头的蛮牛。

“哗啦”一声,厚重的棉门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脂粉香混合着劣质烧刀子酒气的冷风。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泥鳅般滑了进来,动作竟出奇地灵活。

金万两那张油光水滑、保养得宜的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眼睛小却精光西射,像两颗嵌在发面团里的黑豆。

“李爷!

哎哟,默哥!

您也在!

呦,梁爷这大块头,杵这儿跟门神似的!”

他搓着戴了好几个金戒指的胖手,眼珠子滴溜溜在昏暗的室内乱转,最后精准地落在那张泛黄的帛书上,贪婪的光芒一闪即逝,“听说…有桩泼天的大富贵?

地渊探宝?

带兄弟一个呗!

我金万两别的本事没有,开锁摸金、寻龙点…呃,认个门路,那可是家学渊源!”

秃鹫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看金万两的眼神像看砧板上待宰的肥猪:“金胖子,收起你那套油腔滑调。

你前儿个在恭王府西边废园子里,‘顺’走的那对前朝和田玉素面扳指,品相不错啊。

苦主可是贝勒爷府上大管事的私藏。

不想被宗人府请去,尝尝‘梳洗’(注:明清酷刑,用铁刷子把人皮肉刷掉)的滋味儿,就麻溜儿地跟着他们哥俩走一趟。

地渊里摸出来的东西,甭管是金是玉是髓心,我抽七成。

剩下三成归你,够你填贝勒爷府的窟窿,还能在八大胡同再逍遥小半年。”

金万两脸上那层油光瞬间变成了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胖脸上的肥肉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七…七成?!

李爷,亲爹也没这么狠的啊!

您这…嫌多?”

秃鹫李又端起了那碗浑浊的茶,慢悠悠吹着上面根本不存在的浮沫,眼皮耷拉着,“那你就等着贝勒爷府上的戈什哈(护卫)把你这一身好膘,一片一片片成灯影儿牛肉,给贝勒爷下酒吧。

听说那位爷,就好这口儿。”

陈默一首沉默着,祖父在病榻上痛苦压抑的咳嗽声,那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仿佛就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刀子刮过肺叶。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桌上那半张残破的帛图,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油灯火苗剧烈摇晃。

他的声音冷得像西山顶上冻了千年的石头,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图,我拿着。

人,我带走。

髓心,我会带回来。

债,一笔勾销。”

他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一脸憋屈愤懑的梁焱和面如死灰、冷汗涔涔的金万两,“收拾东西。

有用的带上。

天亮前,贺兰山口,老槐树下。

过时不候。”

他转身就走,青布棉袍的下摆划出一个决绝的弧度。

一只通体深紫近黑、唯有额头一点银白如星的小貂,悄无声息地从他肩后探出头,黑曜石般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屋内的秃鹫李和金万两,带着一种近乎人性化的漠然与疏离,随即又缩了回去,消失在陈默的领口。

隆昌当铺沉重的木门在陈默身后关上,隔绝了秃鹫李那阴鸷的目光和屋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面而来,陈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迅速融入北平城沉沉的夜色里。

梁焱低骂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脏话,抄起撼岳棍,像座移动的小山,撞开棉帘,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金万两留在原地,胖脸上的汗更多了,眼神在贪婪与恐惧中疯狂挣扎。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一个硬邦邦的小布包,里面正是那对惹祸的和田玉扳指。

最终,对“梳洗”酷刑的恐惧彻底压倒了秃鹫李的盘剥。

他一跺脚,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也像被火烧了***似的,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当铺后门,嘴里还不住地念叨:“亏了亏了…七成啊…要了亲命了…”寒风卷着碎雪,呜咽着穿过空荡荡的后堂。

豆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映得秃鹫李那张干瘪的老脸更加阴森。

他慢悠悠地呷完最后一口冷茶,枯瘦的手指在乌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空洞的“笃笃”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精光。

“髓心…嘿嘿…地脉龙髓…陈老鬼,你当年都拿不走的东西…你这孙子,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