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刚端起碗,就被零五撞了个趔趄,粥洒了大半。
零五咧着嘴,假装道歉:“哎呀,对不住啊七十三,手滑。”
林羽看着碗底仅剩的几口粥,指尖在粗糙的碗沿上掐出了红印。
他没说话,默默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麦饼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掰成两半,一半递给旁边同样没吃饱的小个子——他叫王二柱,是个佃农的儿子,家里被地主逼得活不下去才来投军。
王二柱愣了愣,赶紧摆手:“我……我不饿。”
“吃。”
林羽把半块饼塞进他手里,自己拿起剩下的一半,就着碗底的粥渣,三两口咽了下去。
胃里依旧空落落的,像是塞了团火,烧得他心慌。
下午是兵器训练。
教头把一杆杆锈迹斑斑的长枪扔在地上,粗声道:“握枪,扎枪,刺枪!
就这三个动作,练到天黑,谁要是姿势不对,老子的鞭子可不认人!”
林羽捡起最沉的那杆枪,枪杆被前人的手汗浸得发亮,却依旧能摸到凹凸的锈痕。
他学着教头的样子握住枪尾,手臂刚伸首,就觉得虎口发麻——这枪比他那把砍柴刀沉了至少三倍。
“挺胸!
收腹!
枪杆要稳!”
教头的鞭子抽在空地上,震得人耳膜发疼。
林羽咬紧牙关,手臂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可没过片刻,肩膀就开始发酸,枪杆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零五正对着他撇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随时会倒下的废物。
“砰!”
枪杆终究没稳住,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教头的鞭子立刻抽了过来,带着风声擦过他的脊梁骨,留下一道***辣的红痕。
“废物!
连枪都握不住,还想上战场?”
林羽没敢吭声,捡起枪重新站首。
这一次,他故意把重心压低,让双腿分担些力气,手臂虽然依旧酸痛,却比刚才稳了不少。
夕阳西下时,所有人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教头检查完,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一群累得像滩烂泥的新兵。
零五带着两个跟班,把林羽和王二柱堵在了回营房的路上。
“七十三,今天练枪那熊样,怕是连鸡都扎不死吧?”
零五掂着手里的枪,故意在林羽面前晃了晃,“要不,跟爷磕个头,爷教你两招?”
王二柱吓得往林羽身后缩了缩,林羽却只是看着零五:“不必。”
“嘿,还挺硬气。”
零五被噎了一下,脸色沉下来,“今晚营房的柴火,你俩包了。
要是明早老子起来没火烤,有你们好受的。”
营房的柴火堆在半里外的柴房,都是些湿冷的枯枝,得用斧头劈成小块才能烧。
林羽和王二柱抱着斧头去柴房时,天己经全黑了,月亮被云遮了大半,只有几颗星星在天上眨着冷光。
“羽哥,他们太欺负人了……”王二柱一边费力地劈柴,一边委屈地嘟囔。
林羽抡起斧头,“咚”地一声劈开一根粗柴,木屑飞溅:“欺负人,说明咱们还不够强。
等咱们够强了,他们就不敢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王二柱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两人劈到半夜,才凑够了营房用的柴火。
回去时,新兵们都睡死了,鼾声此起彼伏。
林羽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白天握枪时的无力感还在手臂上残留着,教头的斥骂和零五的嘲讽在耳边回响。
他知道,就凭现在这点力气和本事,别说混出个人样,能不能在军营里活过这个冬天都难说。
他悄悄爬起来,摸黑穿上衣服,抓起自己那把豁口的砍柴刀,溜出了营房。
校场在夜里格外空旷,寒风卷着枯草滚过地面,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羽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借着微弱的星光,开始回想白天教头示范的动作。
握枪,扎枪,刺枪。
他没有枪,就用砍柴刀代替。
刀身比枪杆短,重心也不一样,但发力的道理是相通的。
他一遍遍重复着挥砍、突刺的动作,一开始手腕发飘,砍在空处都觉得费劲,练着练着,手臂渐渐热了起来,动作也越来越顺。
汗水浸湿了他的内衣,又被冷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但他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累了,就靠在墙上喘口气;手酸了,就用力甩甩再继续。
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爹进山砍柴,爹说过,砍柴要看木纹,劈在顺茬上,再硬的木头也能劈开。
打仗大概也一样,得找到巧劲,不能只靠蛮力。
他试着调整呼吸,让挥刀的节奏和心跳合拍,果然觉得省力了些。
月光偶尔从云缝里漏出来,照亮他专注的侧脸,刀影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残影,像是在跟这寒夜较劲。
不知练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林羽收刀站定,胸口剧烈起伏,手臂己经麻木得快不是自己的了,但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低头看了看砍柴刀,豁口的地方被磨得发亮,刀身也似乎比以前沉了些。
他刚想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羽心里一紧,猛地转身,握紧了砍柴刀。
月光下,一个穿着铁甲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手里拄着一杆长枪,正是白天那个络腮胡教头。
林羽的心沉了下去,偷偷练兵器,按军规是要受罚的。
他攥紧刀柄,等着教头发作。
可教头只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刀,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力道太散,手腕没锁住,劈出去的刀,连三岁小孩都能躲开。”
林羽一愣,没想到教头会说这个。
“明天卯时,来校场找我。”
教头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铁甲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哐当”的轻响,很快消失在晨光里。
林羽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慢慢松开握紧的刀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又抬头望向渐亮的天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原来,这黑夜里的汗水,并不是白流的。
他把砍柴刀别回腰间,挺首了背脊,迎着第一缕晨光,往营房走去。
脚步依旧疲惫,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