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在台灯下,她把“林微的笔记本”描了又描,蓝黑墨水渗进纸纹,像把名字刻进骨血。
教室里的吊扇“嗡嗡”转着,林微刚把书包塞进抽屉,就看见张岚和两个跟班堵在过道。
她们新染的指甲在阳光下泛着粉紫,像某种会蜇人的花。
“哟,这不是下水道公主嘛。”
张岚伸手要掀她的书包,林微猛地后退,撞翻了后桌的铁皮铅笔盒。
“哗啦”一声,金属碰撞声里,几枚硬币滚到张岚脚边。
“穷酸样。”
张岚用鞋尖碾住硬币,冲跟班使眼色。
其中一个女生弯腰捡起硬币,在鼻尖晃了晃:“一股馊味,还不如我家狗的零食值钱。”
林微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旧伤。
她想起昨天路过书店,《飞鸟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封面烫金的“Stray Birds”在玻璃上反光,像她永远够不着的光。
数学课上,林微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式,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上吵架,她数着老师眼镜反光的次数,突然被点名:“林微,你来解这道题。”
讲台下的阴影里,张岚正用修正液在课桌上画鬼脸。
林微深吸一口气,走上讲台。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瞬间,她听见后排传来“撕拉”声——是张岚在扯她的头发。
“老师,我……”话没说完,头皮一阵刺痛,林微踉跄着撞到黑板,粉笔断成两截,白灰溅在胸口。
全班哄笑,她看见张岚藏在桌下的手,指甲上的粉紫还沾着她的发丝。
午休时,林微躲在天台的水箱后。
风卷着铁锈味,她翻开笔记本,昨夜新抄的诗句洇开墨点:“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在看什么?”
林微猛地合上书,转身看见沈知行站在逆光里,白衬衫沾着实验楼的化学试剂味。
他手里的搪瓷杯还冒着热气,茶垢在杯沿积成圈。
“没、没什么。”
林微把笔记本往身后藏,却听见“哗啦”一声——张岚她们不知何时跟上来,正把她的书包倒空在地上。
“原来在装文艺啊。”
张岚捡起笔记本,冲沈知行晃了晃,“沈大班长,你看看她写的啥,酸不酸?”
沈知行没接,只是蹲下帮林微捡散落的硬币。
他的指尖碰到林微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僵。
“别闹了。”
沈知行起身时,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张岚她们噤了声。
夕阳把天台的铁门染成橙红,林微攥着重新装满硬币的书包,听见沈知行在身后说:“那些金句,不该被踩在泥里。”
回家的路变短了些,林微数到第三块松动的地砖时,发现巷口多了个修鞋摊。
瘸腿的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把别人扔的旧皮鞋改成新模样。
“小姑娘,鞋带散了。”
老师傅叫住她,三两下系好鞋带,“这结叫‘逆风结’,再大的风也吹不散。”
林微摸出两枚硬币,却被老师傅推回来:“送你的,看你鞋带总散,像棵没扎根的草。”
路灯亮起时,林微发现书包夹层多了张便签,是沈知行的字迹:“飞鸟会穿过暴风雨,你也是。”
她把便签夹进《飞鸟集》缺页的地方,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像碎掉的金子,正慢慢拼成翅膀的形状。
夜里,林微趴在窗台,看月光漫过生锈的防盗网。
修正带在笔记本封面上投下柔和的白,她写下:“今天,我摸到了碎金。”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屋顶,把这句话,轻轻吹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