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用刀尖挑开时，火星溅在潮湿的石壁上，映出他和樱子眼下的青黑。
三天来，他们靠着仓库里搜来的硬面包和雨水度日，唯一的声音是彼此的呼吸和头顶偶尔掠过的脚步声。
“该出去了。”
樱子将最后半块面包塞进莱昂手里，指尖触到他手腕上未愈的伤口时顿了顿。
她的木剑始终靠在墙角，剑鞘上的划痕在昏光里若隐若现——那是他们小时候比武时，莱昂用木刀刻下的歪扭笑脸。
莱昂掀开木板时，清晨的微光正从仓库的破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地下街的空气里混着煤烟和馊水味，远处传来铁铺敲打铁器的叮当声，一切平静得像父亲还在酒馆里擦酒杯的日子。
他们沿着来时的窄巷往家走，石板路上的血渍早己被雨水冲净，只有墙角残留着几片发黑的木屑，是那天莱昂踹碎门板时留下的。
樱子突然停住脚步，扯了扯莱昂的衣袖——街对面的布告栏前围了群人，贴在最上面的画像上，是两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走快点。”
莱昂压低帽檐，将樱子护在身侧。
他能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地下街阴沟里的老鼠，藏在拱门阴影和堆叠的木箱后。
转过第三个拐角时，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垃圾桶后窜了出来。
那人穿着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兜帽滑到脑后，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一双过于突兀的灰眼睛——像常年不见光的苔藓，透着股诡异的机灵。
“喂，让开。”
莱昂皱眉侧身，没打算理会。
地下街这种半大孩子随处可见，不是扒手就是乞丐，父亲以前总说“别惹他们，每个人都在拼命活着”。
话音未落，那身影突然贴着他的胳膊窜了过去。
莱昂只觉口袋一轻，低头时正好看见那人攥着他的钱袋，像只受惊的野猫般窜进了岔路。
钱袋上挂着的铜铃还在晃，那是樱子去年给他编的平安结。
“站住！”
莱昂的吼声撞在狭窄的巷壁上，回音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他拽着樱子追上去时，那身影己经拐进了更深的迷宫——这里的巷子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面上布满了攀爬的手印，是地下街孩子们最熟悉的捷径。
“左边！”
樱子突然指向一道仅容侧身的缝隙。
她小时候总爱在这里玩捉迷藏，闭着眼都能数出第几块砖是松的。
莱昂跟着她钻过去时，正看见那身影翻上一堆废弃的木桶。
“风之呼吸·一之型——”莱昂下意识沉腰，却被樱子按住了手腕。
她摇摇头，目光扫过那身影颤抖的脚踝——裤管空荡荡的，显然少了块布料，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瘀伤。
追逐在一间破败的阁楼前停住。
那身影退到楼梯口，背对着他们时，莱昂才发现他有多瘦小，宽大的外套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进去。
“把钱袋还我。”
莱昂的声音放轻了些，手却没离开刀柄。
“里面的人……快断气了。”
那身影的声音又哑又急，灰眼睛里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我妈快死了，需要买药。”
樱子突然拉了拉莱昂的衣角。
阁楼的木门虚掩着，从里面飘出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若有若无的***。
莱昂推开门时，看见墙角的破床上躺着个女人，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那身影——后来他们才知道他叫利威尔——立刻扑到床边，将钱袋里的铜币倒在掌心，数出三枚最大的往门外冲。
莱昂伸手拦住他，指尖触到他胳膊时，才发现这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这些钱，”莱昂从钱袋里掏出所有铜币，塞进利威尔手里，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茧子，“够买药吗？”
利威尔愣住了，灰眼睛里第一次露出茫然。
樱子己经走到床边，将自己的手帕浸了水，轻轻擦去女人嘴角的污渍。
莱昂转身往外走时，听见身后传来利威尔含混的道谢。
他没回头，只是对樱子扬了扬下巴。
阳光从阁楼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拼出破碎的光斑，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命运——看似散落，却早己被看不见的线紧紧缠在一起。
走出很远后，樱子才轻声说：“他的眼神，像以前巷口那只被遗弃的小猫。”
莱昂攥紧空了的钱袋，铜铃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他知道，从他们踏进那间阁楼的瞬间，有些东西就和地下街的阴影一起，钻进了彼此的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