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墓室幽闭，骸骨之手
惨绿光芒如同深潭鬼眼猝然睁开，瞬间撕裂浑浊黑暗，将陈山小小的身影和翻滚的泥沙映得一片扭曲惨绿。
河水仿佛凝固成粘稠绿胶，挤压着他。
岸上老李头扭曲的哭嚎“河神爷睁眼了！”
似在耳边炸响。
心脏被冰冷大手攥紧，腰间牛筋绳猛地又是一紧——爷爷在拼命催！
不能停！
黑沉沉眼底，孩童的恐惧被更深的狠劲压下。
爷爷血红的眼、空荡的米缸、弟妹的哭声像鞭子抽来。
他猛吸一口冰凉腥气，手指抠进石门缝隙，身体不顾一切地往里一挣！
“噗！”
水压骤然消失。
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霉烂朽木味混合着冰冷土腥，瞬间将他淹没。
身后的河水被隔绝，只有腰间垂落的牛筋绳连着外面的世界。
绝对的黑暗。
竹管口吐出的气泡声“咕噜…咕噜…”被无限放大，如同垂死喘息，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空气阴冷刺骨，吸一口肺腑都像结了冰。
幽闭感如巨石压胸，强烈的尿意袭来。
他死死夹紧双腿，牙齿深陷竹管软皮，用刺痛提醒自己。
摸索着解开腰间牛筋绳活扣，让绳索松垮垂落淤泥。
退路在脚下。
小手在黑暗中前探，指尖触到冰冷木壁。
沿着板缝移动，粘稠坚韧的桐油鱼胶刺鼻呛人。
爷爷讲过，宋船水密舱靠这个密封保干爽。
这墓室就是沉在水底的巨大朽木棺材。
他贴壁挪动，脚尖试探。
脚下湿滑淤泥深陷，“噗叽…噗叽…”声在死寂中如惊雷。
眼睛努力适应，勉强分辨出中央一个更庞大的黑影。
棺椁。
心跳如鼓擂，撞击单薄胸膛。
他慢慢靠近，借石门缝隙透进的微弱水光，看清了。
完整棺椁，外层椁木吸光般的死黑。
椁盖……竟被推开一角，露出更深邃黑暗，像无声咧开的嘴。
棺内……陈山屏住呼吸。
一具骸骨，端坐其中！
森白骨架上黏着朽烂锦缎残片。
空洞头颅，深黑眼窝首勾勾“望”向前方。
姿态“安详”而“威严”，仿佛随时站起！
寒气从尾椎炸上头皮！
浑身僵硬，牙齿“咯咯”轻响。
“坐化…宋人有钱佬信这个…”爷爷的话在脑中炸响。
那黑洞洞的眼窝里，是不是真有东西在动？
目光被骸骨交叠腿骨上的手骨死死攫住。
森白指骨缝隙间，紧扣一物。
圆形，反射幽暗冷光。
青铜！
边缘缠绕繁复古纹。
罗盘！
爷爷赌命要找的东西！
唾手可得，恐惧亦至顶点。
端坐骸骨如黑暗主宰。
陈山闭眼睁眼，驱散幻觉。
假的！
是饿的！
是吓的！
不能再拖！
竹管空气嘶嘶流逝。
他颤抖着摸出冰冷小铁签，二十厘米长，精铁打磨，尖端寒光。
这凶器带来一丝活人的力量。
深吸一口死气，刺痛带来短暂清醒。
踮脚，身体微晃。
铁签尖端颤抖着，探向骸骨交叠手骨，目标指骨缝隙里的青铜罗盘。
屏息，世界只剩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
铁签尖端，轻轻触到冰冷手骨。
刹那！
骸骨指骨，极其轻微地……向上弹动了一下！
“咔哒…”细微如心跳淹没、却又清晰如惊雷的骨响，在死寂中炸开！
陈山脑子“嗡”的一声！
血液冻僵又冲顶！
眼前漆黑！
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腥甜炸开，压回尖叫与尿意！
僵在原地，眼瞪欲裂，死盯手骨。
错觉？
水压？
还是……真动了？！
恐惧扼喉，呼吸停滞。
就在这时——腰间松垮垂泥的牛筋绳，毫无征兆地、疯狂抖动！
一股巨力猛扯，他趔趄扑倒淤泥！
爷爷的信号！
一拉！
一松！
再一拉！
再一松！
急促如垂死心跳，如丧钟狂鸣！
最高警告：致命危险！
立刻撤离！
刻不容缓！
岸上出大事了！
爷爷在叫逃命！
岸上，浑浊漳河如死去的黄蟒蠕动。
陈老九铁钳般的手死攥牛筋绳，感官凝聚于掌心每一丝震动。
浑浊河水隔绝视线，绳子是孙子的命脉！
刚才的松弛微动——陈山进了墓室！
时间如钝刀割肉。
“九…九叔！
上…上游！”
后生变调哭腔响起。
陈老九猛抬头，老眼骤缩！
上游浑浊水面，漂浮起团团惨白肿胀如巨大水泡之物！
无声无息，随水流沉沉浮浮，朝沉船墓汇聚而来！
惨白，浮肿，粘连破布片。
浮尸！
下游洪水冲出，被水流裹挟的索命使者！
“捞尸队呢？！”
汉子瘫软嘶吼。
“拦个屁！
水太大！
人不够！”
绝望回应。
老李头“嗷”一嗓子，扑倒泥滩咚咚磕头，额染污泥血丝：“河神开恩啊！
娃娃不懂事！
放娃儿上来！
收我们这些老棺材瓤子…”凄厉哭嚎破碎。
恐慌炸开！
浮尸成了“河神震怒”的铁证！
“老九！
拉绳！
河神收尸了！
快啊！”
几个汉子哭喊扑来抢绞盘把手。
“滚开！”
陈老九野兽般低吼，血眼凶光迸射，枯瘦身躯爆力一抡，几人踉跄跌泥。
他无视浮尸与哭嚎，意志灌注绳索，如绝境护崽独狼。
绳子还有动静！
孙子还在动！
还在努力！
强拉，只会让他惊慌撞壁卡死溺毙！
强压惊怒恐惧，他对着死寂水面，用尽全力咆哮，双手抓住绳索疯狂抖动——拉！
松！
拉！
松！
拉！
松！
绳索痉挛般弹跳！
山娃儿！
快！
快出来！
墓室中，疯狂的绳索抖动如毒蛇噬咬陈山紧绷的神经！
爷爷的催命符！
外面有比骸骨更致命的东西！
撤离！
立刻！
骸骨恐惧被碾碎！
求生本能火山爆发！
眼中狠厉取代犹豫。
管不了！
不看黑洞眼窝，不想指骨弹动。
小身体爆力，铁签狠狠***骸骨指骨与罗盘缝隙！
手腕全力猛撬！
“咔吧！”
清脆骨裂声炸响死寂！
骸骨紧握罗盘的一根指骨，应声而断！
冰凉青铜罗盘，“啪”地落入陈山冻僵的小手。
入手刹那，一股活物般的刺骨寒意钻透皮肉，首刺骨髓！
如握万载玄冰！
小手瞬间失觉，骨缝剧痛。
更诡异的是，罗盘中央青铜指针，竟在掌心剧烈疯转！
嗡嗡高频震颤传至手臂，令人心慌。
就在这时——“呼……”一声悠长、沉重、饱含无尽悲凉怨毒的叹息，毫无征兆地、无比清晰地从端坐骸骨张开的颌骨深处响起！
冰冷气息拂过后颈，激起细密鸡皮疙瘩！
汗毛倒竖！
电流从脚底冲顶！
陈山猛回头，心脏狂擂欲炸！
只见惨绿幽光映衬下，端坐骸骨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朝他偏转微小角度！
那黑洞洞眼窝，凝聚所有黑暗怨毒，穿透死寂，死死“钉”在他身上！
极致恐惧扼喉，竹管空气似被冻结。
“咕噜噜…”竹管气泡声骤变密集稀疏，如倒气——储气耗尽！
死亡警钟敲响！
“滴答…滴答…”冰冷水滴声如丧钟。
陈山惊恐抬头。
头顶水密舱木板缝隙，浑浊泥沙河水如污浊毒蛇钻挤而出！
冰冷水珠接连滴落脸上颈间，刺骨寒意激得他寒颤。
“嘎吱…嘎吱…”沉重朽木***从西壁闷闷传来！
沉船墓在水压与结构破坏下濒临解体！
脚下淤泥变泥泞粘滑。
浑浊黄水从地板、木壁缝隙汩汩渗出蔓延，汇成水洼。
渗水了！
密封数百年的水底堡垒，因撬走罗盘打破平衡，开始崩溃！
爷爷催命绳抖，骸骨怨毒叹息注视，罗盘冰寒疯转震颤，朽木***浊水涌出……所有危机恐惧拧成冰冷湿滑巨索，缠颈拖向深渊。
腐朽霉烂气是裹尸布味。
他死攥冰寒疯转的青铜罗盘，小身因寒冷恐惧剧颤，下唇咬出血。
猛甩头甩掉糊眼河水，黑眼睛在黑暗、渗水、窒息中迸射绝境小兽的疯狂光芒，不顾一切扫射幽暗，搜寻淤泥里连接生路的牛筋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