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凝视窗外雨幕,铅灰色云层压得天空喘不过气,胸口莫名发闷,距离那场改变命运的决斗,己过去月余。
可每个万籁俱寂的深夜,邓布利多都会被同一个梦魇纠缠——昏暗的光影里,格林德沃轰然倒地的画面反复上演。
他看见那具熟悉的身体重重砸向地面,胸腔像被抽走所有生气,再没了往日交锋时的汹涌起伏;殷红的血珠顺着嘴角,缓慢又固执地渗进泥土,每一滴都像砸在邓布利多心上的重锤,把愧疚与痛苦,凿得愈发深刻。
这梦魇,成了他灵魂深处逃不开的枷锁 。
决斗的画面,在邓布利多脑海里清晰得可怕,连魔力震荡带起的风,都能精准复刻。
那时两人都己逼近极限,魔力耗尽的边缘,每一次挥杖都带着透支的颤抖。
邓布利多记得,自己最后那次挥杖,几乎是下意识的随性——魔咒脱缰般射出,他笃定以格林德沃的能耐,轻松就能侧身避开,何况这魔咒本就杀伤力有限,不过是缠斗里泄愤的小波澜。
可命运偏在这一刻,拧出最锋利的刃 。
格林德沃却像被施了定身咒,首首杵在原地,连往日战斗时,眼梢都藏着的狡黠预判,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魔咒像被注入了疯狂魔力,轰然炸开的光里,格林德沃身体猛地一僵,像折断的残翼飞鸟,重重栽倒。
邓布利多大脑有瞬间空白,荒谬念头先一步蹦出来:这会不会是格林德沃又一次戏谑的玩笑?
就像年轻时,他们躲在山谷秘密基地,用恶作剧魔法互相捉弄那样。
可身体比理智沉实,他踉跄着扑过去,指尖都在发颤 。
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好久,才敢小心翼翼探向格林德沃鼻下——没有呼吸的温热,连往日吵架时,故意喷在他脸上的气息都没了。
指尖又不受控地摸向胸腔,皮肤下的寂静,比最冰冷的咒文更刺人。
邓布利多僵坐在一旁,眼泪不受控地漫出来,砸在格林德沃衣襟上。
他疯了似的摸出魔药,颤抖着往那苍白唇瓣灌,可药液顺着嘴角肆意流淌,像在嘲讽一切挽救的徒劳。
魔杖尖都在发抖,一个接一个治疗咒不要钱似的砸下去,可格林德沃始终静静躺着,连睫毛都没再颤动一下 。
邓布利多摇摇头,将自己从悲伤的思绪中解救出来,缓缓进入了梦乡,却未曾察觉自己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浓稠的黑暗吞没森林,枯树如狰狞的鬼影扭曲着枝干。
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颤栗的声响,突然,一声凄厉似孩童啼哭又似恶鬼呜咽的怪鸟嘶鸣划破死寂,紧接着西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诡异啼叫。
雾气裹挟着寒意缠绕脖颈,远处幽绿的光点如鬼火明灭,每道阴影里都蛰伏着未知的恐惧。
类人形生物匍匐在地,疯狂啃食着腐肉碎骨。
青紫色尸斑如退潮的污渍,从皮肤褶皱里缓缓褪去;森白骨茬间,暗红血肉像蠕动的虫群,一寸寸攀附上骨架。
它突然僵住,脖颈机械转动,空洞眼窝裂开,浓稠黑液汩汩溢出,顺着脸颊淌成腐臭溪流。
眼窝皮肉被无形力量撑开,撕扯声混着黏腻液体滑落的声响,它发出破布撕裂般的惨叫。
再抬首时,眼窝里竟生出双眼—— 墨色瞳仁几乎吞噬眼白,嵌在惨白如纸的脸上,活像恶鬼新剜的血洞。
它迟缓站起,骨节咔咔轻响,异色瞳仁渐渐归位,一金一蓝诡谲流转。
目光扫过满地尸体,随意从尸堆抽出根骨头,指节摩挲骨面时,腐肉碎屑簌簌坠落,骨头瞬间扭曲变形,化作通体墨黑的魔杖,纹路里还渗着暗红血痕。
它猛地蹲下,瘦骨嶙峋的脊背剧烈颤抖,笑声突兀炸响—— 像生锈口风琴被硬扯出音,尖锐得刺人耳膜,震得腐肉堆里的蛆虫疯狂扭动,魔杖尖上的黑渍,也随着笑声溅成妖异的星点 。
“邓不利多,邓不利多……”这一声声呼喊,像是情人间轻柔的呢喃,在这空旷的森林里回荡着,显得凄惨悲凉,像是想起了决斗场时的一幕,邓布利多的魔咒毫不留情的射向自己,或许格林德沃是可以躲过的,但邓布利多那冷漠的双眼却让他镇住当场,原本灵活的身姿,此时却像一个木雕,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钟声。
他轰然倒地,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双眼迅速被浓稠的黑暗与血色吞噬,模糊成一片混沌。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反复割破,鲜血不受控地、汩汩地从嘴角溢出,在身下洇开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
意识弥留之际,邓布利多匆忙奔来的身影幻影般闪烁,紧接着,一滴清泠的触感落上脸颊,他艰难转动几乎僵死的脖颈,破碎的呢喃逸出:“是下雨了吗?”
这是格林德沃生命终结前最后的念头,无关对邓布利多的怨怼,无关进步社飘摇的命运,无关自己跌宕半生的唏嘘,只是如最平凡的路人,在濒死时被最微小的自然触动。
可命运的丝线骤然扭折,死寂的躯壳竟重新有了生机。
格林德沃缓缓睁眼,混沌的思绪里炸开困惑:“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是我呢?”
刚复活的脑子还混沌滞涩,却足够他捕捉到荒诞 —— 历代巫师无数,唯独他死而复生。
他机械地抬手,掐了掐自己的皮肉,触感真实却又带着诡异的陌生;又颤抖着抚上胸腔,那里没有活人该有的、蓬勃的起伏与跳动。
“自己好像不是人了。”
念头幽幽钻进脑海,他静静伫立,忽而,弯下腰,爆发出震天的狂笑,笑声里裹着疯狂、戏谑与难明的复杂,“邓布利多,这一次,你和世界……” 余下的话被笑声噎在喉间,却在空气里漾开无数未知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