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铅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石墨在纸上洇出个小团。
后排的骚动漫过来时,她正算到数学题的最后一步——林叙白被班主任叫走了,校服衣角飞起来,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这一整天他都不对劲。
早读课没往她桌肚里塞奶糖,课间没去操场疯跑,连数学课被点名批评,也只是低着头咬着唇。
沈昭棠捏断了铅笔芯,碎末落在手背上,凉得像冰。
下课铃响透第三遍,林叙白才回来。
他没回座位,径首站到她面前,逆光里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砂纸:“放学去后山,槐树下等我。”
沈昭棠捏着断芯的铅笔,点了点头。
自习课的钟摆晃得人心慌。
窗外的天从淡蓝褪成灰紫,她盯着课本上的字,却一个也没看进去。
手腕上的梧桐籽手链轻轻晃,银铃的脆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引得前排同学回头望了一眼。
书包带勒着肩膀往山下跑时,沈昭棠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撞在风里。
槐树下的身影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着,她刚要开口,林叙白忽然转过身——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红色,眼里却蒙着层水汽。
“我要走了。”
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声音闷闷的,“我爸工作调动,得转学去别的城市。”
沈昭棠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半天说不出话。
手链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在这突然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她想起昨天他还在课堂上给她传纸条,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写着“放学去抓蛐蛐”。
“什么时候?”
她终于挤出三个字,声音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明天就走。”
林叙白抬头看她,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往学校后山跑。
他的手心比平时烫,抓得很紧,像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
后山那棵歪脖子槐树下,他从口袋里摸出把小折叠刀,蹲下身在树干上划。
刀锋刻过树皮,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两个并肩站着的小人。
“这是你,这是我。”
他拍了拍树干,“听说市里的一中特别厉害,等我们上高中,就考去那里,还做同班同学,好不好?”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沈昭棠的鞋面上。
她看着那两道刻痕,突然想起初见时他笑着说“原来你也会卡壳”,想起他塞给她的草莓糖,想起雨天那把倾向她的伞。
眼泪没忍住,砸在手腕的手链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好。”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林叙白咧开嘴笑了,眼角却泛着红。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撕下半页纸,用铅笔飞快地画了张地图,指着上面一个圈说:“一中就在这儿,我查过了,要考很高的分才行。”
他把纸塞给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条红绳,上面挂着颗磨得发亮的弹珠。
“这个给你,”他把弹珠塞进她手心,“这是我赢来的最大的弹珠,戴着它,就像我在监督你学习。”
沈昭棠握紧那颗温热的弹珠,看着他跑下山坡的背影,突然喊:“林叙白,你不许忘了!”
他回过头,挥了挥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忘不了!
等我在一中门口喊你名字!”
那天晚上,沈昭棠把那张地图贴在书桌正中央,把弹珠串在手链上。
台灯下,她翻开以前总觉得枯燥的课本,第一次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里,藏着通往未来的路。
路的尽头,站着那个笑起来像太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