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雨水不断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泥泞,带来一种麻木的刺痛。
胃里空荡荡的抽搐感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
他想撑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回家。
手指在粗糙湿滑的砖石和粘腻的垃圾边缘摸索支撑点的时候,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突兀地传了过来。
不是湿滑***的有机物,也不是棱角分明的混凝土碎块。
它坚硬,冰冷得刺骨,像是三九天铁栏杆上凝结的寒霜,猛地钻进指骨缝里,让他条件反射般想要缩回手。
但它的边缘又带着某种奇异的流畅感,并非纯然的尖锐。
疼痛的驱使压过了本能的厌恶。
林默的手指没有立刻移开,反而下意识地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指尖,又在那冰冷的物体上摸索了一下。
它在垃圾的缝隙深处,不大,一只手勉强能拢住的大小。
他忍着后脑闷痛带来的眩晕和恶心,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费力地扒开压在上面的黑色塑料袋和带着霉味的湿纸板。
动作牵动伤口,眼前阵阵发黑。
那东西逐渐显露出来。
在垃圾点远处巨大广告牌投来的、被雨水搅得支离破碎的惨白霓虹光下,它反射着一种极其幽暗、几近于墨色的蓝光。
形状不规则,棱角分明,像一块被人暴力敲碎的、内部流淌着夜空的宝石。
每一个断面都异常光滑,折射着变幻不定的光点。
深蓝的内部,似乎有更加粘稠、凝滞的光晕在极其缓慢地涌动,像封冻着亿万年前的冰川海洋。
雨水冲刷不掉那宝石的幽暗光泽。
它静静地躺在***的垃圾泥泞里,却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种莫名的磁力牢牢吸住了林默的目光。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和湿透的寒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颤抖着,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凉的表面。
细微的、像是被静电掠过指尖的酥麻感瞬间流窜而上。
林默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那诡异的感觉却在指尖停留,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是普通的石头。
绝对不是。
这是什么?
值钱吗?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价值连城的宝石?
还是某种危险的工业废料?
他猛地回头西顾。
巷子深处只有瓢泼大雨和无边黑暗,垃圾山在夜色里投下怪兽般的嶙峋轮廓。
没有人。
急促而沉重的雨声掩盖了一切。
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动。
强烈的念头压倒了所有的不安和诡异感:得带走它!
林默咬紧牙关,再次伸出手,这次动作不再犹豫。
他用力拨开周围的垃圾,五指张开,猛地一把抓住那冰凉的晶块,将它从湿滑冰冷的泥水中捞了起来。
入手是刺骨的寒。
但那光滑坚硬、棱角分明的触感,以及内部隐隐流动的光华,清晰地提醒着他这绝非寻常之物。
他把它死死攥在冰冷、满是污泥和血污的右手掌心里。
那冰冷的触感,带着一丝奇异的酥麻,反而让他混乱的脑子激灵一下。
他看了一眼自己倚在墙角的那辆老伙计。
电没了,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推着它再走回去。
放弃它?
这破车是他吃饭的家伙,抵押贷款都还没还清……冰冷的雨水不断地砸在额头的伤口上。
不行,不能耗在这里。
留得青山在……林默几乎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踉踉跄跄地站稳,把那块冰冷的晶体紧紧攥在手心,把它深深塞进了冲锋衣内侧的口袋。
冰冷的异物体隔着湿透的棉布紧贴着胸膛皮肤,传来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低温。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辆在雨水中歪倒在垃圾堆旁的电动车,它像一头疲惫倒毙的老黄牛。
没有任何犹豫,林默猛地转身,一头扎进迷离的雨幕,踉跄着朝家的方向奔去。
老旧的楼道里充斥着潮湿发霉的气味。
林默撞开家门,反手落锁,后背重重地抵在门板上,粗重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喷出冰雾。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衣角滴落在门口那早就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脚垫上。
黑暗中传来母亲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像破风箱在艰难地抽拉。
“小……默?”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担忧和疲惫。
“妈,我回来了。”
林默喉咙干涩得发疼,声音沙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雨太大。
我收拾一下。”
他没开大灯,摸索着按亮了卫生间顶上一盏昏黄的灯泡。
昏黄的光线让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镜子里的人狼狈不堪: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上,夹杂着暗红的血丝和污迹。
右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一道撕裂的伤口外翻着,泡在雨水里显得格外狰狞,边缘皮肉有些发白。
衣服上全是泥水浸染的污渍,袖口处蹭破了一大块。
冷水刺骨地淋在脸上。
林默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额头的伤口。
刺痛让他的眉头紧紧拧起,牙关紧咬。
他翻出家里仅有的碘伏消毒液,蘸湿棉球,咬着牙狠狠压了上去。
“嘶——”剧烈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眼角生理性地挤出了泪水。
但碘伏的***过后,伤口传来一种迟钝的麻木感。
他简单地用几张创可贴交叉贴在裂口上,用力压紧,心里只希望别感染,千万别发烧。
做完这一切,他才疲惫地靠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胸口的冰冷触感依旧清晰。
他小心地从湿透的内袋里掏出那块幽蓝的“石头”。
在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它显得更加诡异。
深邃的蓝光不再是广告牌霓虹反射的虚假炫目,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沉静的微光。
棱角的折光内,那些粘稠的光晕仿佛在缓慢呼吸、流转,带着无法言说的神秘。
真的会有人用这种材料造假吗?
这完全不像地球上的产物……强烈的非现实感和本能的不安让他不再多看。
林默迅速在狭小的房间里寻找藏匿的地方。
床下塞满了杂物,不保险。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衣柜角落一个堆着旧衣服的破旧纸箱里。
他把旧衣服扒开一条缝,将那冰冷的晶体深深地埋了进去,再胡乱将衣服堆回原样。
确保它被完全掩盖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身上的寒意稍稍退去了一些,但深重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胡乱脱掉湿透冰冷的衣裤,擦干身体,换上一件半旧的干爽T恤,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自己的折叠床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后脑撞击处的闷痛和额角***辣的伤***替折磨着他,脑子嗡嗡作响,意识昏沉。
就在这昏沉与意识的夹缝里,母亲的咳喘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比刚才更加急促、更加困难。
她似乎想极力压抑,但那撕心裂肺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窟。
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翻身坐起,趿拉着拖鞋走到母亲的隔帘外。
微弱的光线下,母亲侧躺在堆高的枕头上,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痛苦地蜷缩着,脸颊是一种病态的、混杂着冷汗和红晕的颜色。
“妈!”
林默掀开隔帘,声音发紧。
他伸手去碰母亲的额头。
掌心下的皮肤烫得吓人!
“咳咳……没……没事……”母亲艰难地喘息着,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紧皱的眉头和下陷的眼窝写满了痛苦。
“吵……吵着你了吧……水……水凉了……”床头柜上那半杯水还是林默晚上出门前倒的,早己冰凉。
林默立刻冲到厨房,颤抖着烧水。
狭小的厨房里只有煤气灶燃烧的蓝色火焰在寂静中跳动,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但风声还在呜咽。
他背对着水壶,手指死死攥着橱柜的边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胸腔里堵着沉重的石块,窒息感挥之不去。
药费……药费……押金……那些冰冷的数字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
就在他心神几乎被这无边的重压碾碎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应猛地抓住了他——那感觉清晰无比,像是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了一下。
来自衣柜的方向!
是那块石头?!
林默猛地回头,视线穿过厨房狭窄的门框,投向卧室里那个昏暗的衣柜角落。
水壶尖锐的啸叫声猛地将他刺醒。
热水沸腾了。
他强迫自己转回头,关掉煤气,手忙脚乱地倒水,兑凉,端着温水杯回到母亲床边,小心地扶起她,一点一点喂她喝下。
母亲喝了半杯水,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高热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甚至脸颊更红了。
她疲惫地闭着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默守在床边,握着母亲滚烫而瘦骨嶙峋的手。
手心里的冷汗和母亲灼热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触感。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些。
深夜里,只有母子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墙上那只老旧的挂钟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不紧不慢地走着。
衣柜角落里那种奇异的悸动感,却像一株悄然蔓延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林默紧绷的神经。
那冰冷晶体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混合着强烈好奇与深层恐惧的感觉,在他胸腔里搅动翻腾。
他看着母亲痛苦的睡颜,一个疯狂的念头悄然滋生:那东西……它能给我力量吗?
能改变这一切吗?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漆黑的衣柜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