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风卷着雨后天晴的清冽,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
她盯着那朵粉白的仙人掌花看了很久,花瓣边缘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
第二天早读,裴淮璟刚坐下就往她这边瞥。
江秋汇假装翻书,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片压平的银杏叶,叶梗处系着根细细的红绳。
“昨天捡的,”他把塑料袋往她桌角推了推,声音压得很低,“夹书里当书签挺好。”
她没立刻去碰,首到早自习结束,才趁他去接水的空档,飞快地把银杏叶塞进语文书。
书页间还留着上周那片梧桐叶的清香,混着新叶的草木气,像把秋天揉成了小小的香囊。
数学课讲函数图像,江秋汇盯着黑板上纠缠的曲线发愣,忽然感觉有人碰她的胳膊。
裴淮璟把草稿纸推过来,上面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猫爪子踩着个坐标轴,旁边写着:“这题我昨晚想了半小时,等下给你讲?”
她笔尖顿了顿,在草稿纸边缘画了个小小的对勾。
午休时,后排女生凑在一起看杂志,讨论着隔壁班谁送了谁星黛露玩偶。
江秋汇低头啃面包,听见裴淮璟忽然站起来:“借过。”
他拿着空水杯往外走,经过她座位时,手腕上的红绳晃了晃——那是根和银杏叶书签同款的绳子,只是没系叶子。
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江秋汇坐在看台上画画,忽然有个篮球朝这边飞过来。
她吓得闭上眼,再睁开时,裴淮璟正单手抓着球站在面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
“画什么呢?”
他凑过来看她的本子,上面是只蹲在仙人掌旁边的小刺猬,背上扎着片梧桐叶。
“没什么。”
她想合上本子,被他轻轻按住手背。
“这刺猬挺像你的。”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痣跟着动,“看着扎人,其实软乎乎的。”
江秋汇猛地抽回手,本子“啪”地合上。
远处传来女生的笑声,她看见昨天那个黄头发女生正盯着这边,眼神像淬了冰。
放学收拾书包时,裴淮璟忽然说:“周末图书馆有书画展,我妈给了两张票。”
他从口袋里摸出 tickets,指尖捏着票根往她面前递,“去吗?”
江秋汇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开口,就听见妈妈在教室门口喊她的名字。
妈妈穿着职业套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看见裴淮璟时,目光立刻冷了下来。
“江秋汇,走了。”
她抓起书包快步走出去,经过裴淮璟身边时,感觉他手里的票轻轻碰了下她的书包带。
走出很远,才敢回头看一眼——他还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捏着两张票,风把他的校服吹得鼓鼓的,像只没系紧的风筝。
“刚才那个男生是谁?”
妈妈的声音像冰锥子,“我跟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同桌。”
江秋汇盯着脚尖,书包里的银杏叶书签硌上后背。
“少跟男生来往。”
妈妈攥紧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不是让你在学校谈情说爱的。
你爸当年就是这么骗我的,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最后还不是卷着钱走了?”
手腕上传来的疼让她眼眶发烫,却没敢掉眼泪。
走到巷口时,老板娘笑着招呼:“秋汇妈回来啦?
今天的草莓特别新鲜!”
妈妈没理,拽着她径首往前走。
江秋汇被拖得踉跄了两步,回头时,看见裴淮璟站在水果摊对面的路灯下,手里还捏着那两张票,像举着两片不肯落下的银杏叶。
夜里写作业时,江秋汇翻开语文书,发现那片银杏叶书签上多了行小字,是用铅笔写的,笔画很轻:“画展最后一天是周日,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窗外的月光又爬上晾衣绳,那件深蓝色校服的袖口在风里轻轻晃,蓝线缝补的地方,像藏着颗不肯说出口的秘密。
她摸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在备忘录里写下:仙人掌的花期有多久?
后半夜的月光斜斜切进窗缝,落在那盆仙人掌上。
江秋汇披衣起身,看见花瓣上凝着层薄露,在光里像撒了碎钻。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离花瓣一寸的地方,没敢碰——怕碰碎了这好不容易等来的绽放,也怕惊扰了心底那点悄悄冒头的期待。
书桌上的语文书还摊着,银杏叶书签从《氓》的那一页滑出来,红绳搭在“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字句上,像在无声地反驳。
江秋汇走过去,指尖拂过书页,忽然想起裴淮璟转笔时的样子,想起他说“跑起来的时候,烦心事会被风吹走”,想起他左肩湿透的校服和眼角的痣。
阳台的风带着凉意,她裹紧外套站在花盆前,看见仙人掌的根须从盆底的小孔钻出来,紧紧扒着陶盆的边缘,像在拼命抓住什么。
妈妈总说她像株长在墙角的草,倔强又孤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多希望有阵风,能让她也敢往阳光里再挪一步。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映出锁屏壁纸——是去年秋分拍的梧桐叶,那时她还不知道,半年后会有个男生,用银杏叶、红绳和没说出口的话,在她心里种出一片春天。
她没去看消息,只是轻轻碰了碰仙人掌的花瓣。
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却让她想起雨里那把倾斜的伞,想起校服袖口细密的蓝线,想起那句“画展最后一天,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江秋汇从抽屉里找出个玻璃小瓶,往里面装了些阳台的土。
她把小瓶塞进书包最里层,又将那片银杏叶夹回语文书,这次特意让红绳露在外面,像系了个小小的、等着被解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