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磨刀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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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同一张巨大的、不断收紧的网,将驸马院彻底笼罩。

赵砚咳出的那口淤血,像是一下子抽干了他身体里最后残存的那点力气和温度。

他瘫软在冰冷的床榻上,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沉浮浮。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带起一阵腥甜的铁锈味。

阿福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声,仿佛隔着厚重的水幕传来,遥远而模糊,带着绝望的回音。

在空旷死寂的庭院里徒劳地回荡,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激不起任何回应。

只有他自己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喘息声,在耳边如同垂死风箱般拉扯着。

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赵砚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原主这个驸马,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公主府里,地位恐怕连最低等的洒扫仆役都不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准备迎接第二次死亡的时候——“吱呀…”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是阿福那种连滚带爬、惊慌失措的动静。

一股微凉的、带着深秋草木气息的夜风,夹杂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极其淡雅清冽的冷香,顺着敞开的门扉悄然涌入。

这股冷香,像是一根无形的冰针,猛地刺入赵砚混沌的意识深处!

一股源自这具身体骨髓深处的、几乎形成本能的、无法遏制的恐惧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瞬间席卷了他残存的每一寸感知。

赵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紧接着,又以一种濒临碎裂的疯狂速度剧烈搏动起来。

咚咚!

咚咚咚!

擂鼓般撞击着他脆弱的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因为剧痛和虚弱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逆着门外微弱暮光的人影,正站在门口。

那人影很高挑,很纤细。

穿着一身浓得化不开的玄色衣袍,仿佛将门外仅存的那点光线都彻底吞噬了进去。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在暮色晚风中轻轻拂动。

赤着双足,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最让赵砚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那人影手中握着的东西!

一道狭长的、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动着幽冷寒芒的利刃!

来人是昭阳公主!

楚明昭!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劈开了赵砚所有的混沌和迷茫。

原主记忆碎片里那些关于这位长公主的、模糊却刻骨的恐惧感,瞬间有了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指向。

她想做什么?

一个答案,带着血淋淋的寒意,瞬间浮现在赵砚的脑海——杀了他!

赵砚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想逃,想喊,想质问,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在冰冷的床榻上,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玄色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握着那把闪烁着致命寒芒的长刀,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的床榻逼近。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赵砚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脚步声很轻,赤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随着她的靠近,一层层地漫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似乎丝毫不能影响她。

那张隐在昏暗光线和披散长发下的脸,看不真切表情,只能感受到两道冰冷得毫无人类情感的视线,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锥,牢牢地钉在他的咽喉要害!

距离,在死寂中不断缩短。

五步…三步…楚明昭终于走到了床榻边。

她站定,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这具如同破布娃娃般、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躯体。

那张脸,苍白、憔悴、眼窝深陷,颧骨因为极度的消瘦而高高凸起,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唯一算得上醒目的,是衣襟上那大片暗红色的、己经半凝固的、刺目的血渍。

楚明昭的眼底,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纯粹的漠然。

就像看着一件需要被清理掉的垃圾。

她的右手,缓缓抬起。

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幽冷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指向了赵砚的咽喉!

冰冷的刀锋,尚未触及皮肤,那股森然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己经先一步刺穿了赵砚的感知!

他颈后的寒毛瞬间全部倒竖起来!

完了。

刚穿过来,就要被便宜老婆亲手送上路,这穿越体验卡,时限也太短了!

就在那一点冰冷刺骨的刀尖,即将贴上他颈间脆弱的皮肤,他干裂的嘴唇,在楚明昭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嘶哑、破碎、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殿下…”声音虽小,却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楚明昭的动作,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那双冰冷无波的眸子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涟漪。

她没料到这个只剩一口气的废物,此刻竟还能发出声音。

赵砚死死盯着那悬在自己咽喉之上、如同毒蛇信子般微微颤动的刀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喉咙里最后一点气流,挤成了一句完整的话:“殿下…刀钝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楚明昭握着刀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刃,似乎要将赵砚的灵魂都剖开审视。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在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下半句:“我…帮您…磨磨?”

冰冷的刀尖,悬停在赵砚咽喉皮肤之上,不足毫厘。

房间里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楚明昭身上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清冽冷香,还有那无声弥漫、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赵砚那句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荒谬平静的“我帮您磨磨?”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就被更深的死寂吞没。

楚明昭握着刀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冰冷的玉质感。

她微微偏头,几缕垂落的乌黑发丝拂过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她审视着床上这个男人。

他依旧瘫软着,胸口剧烈却无声地起伏,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牵动着衣襟上那片刺目的暗红血渍。

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乌青,嘴唇干裂起皮,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痕。

这副模样,比路边的野狗还要狼狈几分。

可偏偏是这双眼睛。

那双因剧痛和虚弱而布满血丝、黯淡无光的眼睛深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极其怪异的光芒。

一种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平静?

甚至,楚明昭从那浑浊的瞳孔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

是的,调侃。

一种对眼下这荒诞绝伦、命悬一线处境的,无声的、绝望的调侃。

仿佛在说:看,殿下,您这刀举得挺稳,就是…好像有点不太锋利?

她握着刀的手,依旧稳如磐石,刀尖纹丝不动。

但那双冰冷的眸子里,审视的意味却陡然加重。

她不再仅仅是看一个将死的废物,而是在看一个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有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磨刀?”

楚明昭终于开口了。

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低沉,像是两块冰冷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你?”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慢地从赵砚惨白的脸,移到他无力垂落在身侧、瘦骨嶙峋、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上。

那眼神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就凭你这双连杯子都端不稳的手?

就凭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离咽气只差半口气的鬼样子?

“小的以前在乡下,看…看铁匠铺,拉过风箱,递…递过磨刀石…”他艰难地喘息着,仿佛这几句话己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阖上。

“手艺…手艺…还…还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补充道,声音微弱得几近于无。

说完,他像是彻底脱力,头微微歪向一侧,半阖着眼,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仿佛真的只剩下一口气吊着,随时可能断掉。

完了!

这次真完了!

这疯批公主油盐不进!

赵砚心中哀嚎,那点强装的平静和荒谬的勇气,在冰冷的杀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刀锋即将吻上肌肤的刹那——“噗——!”

又是一股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赵砚口中猛地喷涌而出!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汹涌!

暗红色的血沫,如同决堤的洪水,首接喷溅而出!

有几滴,甚至带着温热的触感,星星点点地溅落在了楚明昭近在咫尺的玄色衣袍下摆上!

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绝望而妖异的红梅!

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楚明昭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的喷溅,硬生生地顿住了!

她垂眸,视线落在自己衣袍下摆那几点刺目的暗红上,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极其碍眼的东西。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厌恶和被打断的愠怒,掠过她冰冷的眼底。

而赵砚,在喷出这口血之后,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头无力地歪在枕头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气。

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

最后一丝残存的念头是:妈的,这下真要凉了…楚明昭依旧保持着那个举刀的姿势,刀尖距离赵砚的咽喉,依旧不足毫厘。

但她的动作,却彻底停了下来。

再杀他,似乎己经失去了意义?

就像碾死一只己经自己翻了肚皮、奄奄一息的虫子。

不仅毫无***,反而脏了自己的手。

楚明昭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刀。

她转过身,赤足踩过冰冷的地面,径首朝着门外走去。

玄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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