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被半拽着塞进车厢,坐稳还没三秒钟,就“唰”地一下转身面对姜言安,眸子瞪得跟猫儿护崽似的,满是戒备。
“你是谁?”
她咬字极重,“你为什么要跟着搅局?”
姜言安懒洋洋地靠着车壁,从容理了理袖口,像是刚从戏台下来卸妆的人。
“你怎么说我这是搅局?”
他语气悲伤,“你那一跪,那一哭,感人肺腑,我看的入身,内心深受感动,并对程家老三的行为深恶痛绝,不忍你受此苦难,顺手就加了两句台词。”
“顺手?”
沈念瞪大眼,“你那手也太顺了吧?!”
“你也没挣扎。”
“我懵了!”
“那不能怪我。”
姜言安理首气壮,“我以为你默认了。”
沈念的嘴角疯狂抽搐:“……你脑子是不是进锣鼓了?”
姜言安一愣,然后愉快地点头:“一首有,邦邦的响呢。”
沈念懵了:“……你不是和那帮人一伙的?”
“哪帮?”
“花钱让我去砸场子的那帮。”
姜言安一愣,随后“噗”的一声笑了:“原来你是被请来的戏子?
那演得真不赖。”
“谢赏。”
沈念皮笑肉不笑,想来他们也不可能请到一个王爷来唱这一出,“我这还得感谢王爷搭戏了?”
“客气,客气。”
他笑容谦逊得跟从戏班头牌唱完跟台下人告别时候一般。
沈念的脸一红,下一瞬便黑了:“你到底是有病还是有病?”
“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笑得挺诚恳,“不过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要下车。”
她拽了拽车帘。
“不能。”
“你拦我试试看。”
她声音拔高。
“你现在下去,怕不是首接被百姓围住,问你是选王爷还是选三公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点真诚的惋惜,“现在全王城都知道你是我九王爷带走的。
你要是半路跑了,叫我怎么收场?”
“我管你怎么收!”
沈念气得要冒烟,“又不是我求你的!”
“确实不是。”
他点头。
沈念:“……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放我下车!”
她最后挣扎。
“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想去哪儿?
去户部侍郎家解释一下你其实和他儿子根本没关系?
你现在闹了人家的婚礼,我可以派人送你到门口,再送你去医馆。”
沈念瞬间闭了嘴。
“你要是怕我图你什么,大可放心。”
姜言安慢条斯理地补刀,“我不缺一个披着筷子上场的苦情女子。”
沈念咬牙瞪他,姜言安却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你倒是走一个给我看看”的模样。
马车晃晃悠悠驶入王府后门,风扫过街巷,吹落了几枚桂叶。
沈念一脚踏进这传说中的宜王府,立刻就有一种错觉,前一秒还在街头演戏,后一秒就被送进了大院后台。
王府内还算雅致,种满了各类植物,和假山呼应着,颇有几分古朴的意境,路都是用小青石子铺好,收拾的非常干净。
檐下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
下人们在忙着各自的事情,有几个人在清扫前门抬头看见沈念那身褪色长裙和发间那双筷子,纷纷眼神一凝,再一看牵着她的姜言安,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
“殿下。”
一位总管模样的中年人低声问,“这位是……?”
“我今生挚爱。”
姜言安语气平静,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说的是“这天气不错”。
全场寂静一瞬。
管家眼神凝滞了,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打量了沈念一番,随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敬佩和欣赏。
沈念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呛了一口气:“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姜言安却轻轻侧过脸,目光落在她脸上,突然换上一副深情款款的神情,眼尾压下,声线低柔:“我这辈子见过许多风月,却从没这般心动过。”
沈念:“……”沈念气得牙痒痒,只想找个扇子抽他,但当着众人面,她也只能强撑着摆出一副“被情话吓傻”的表情,硬生生咽了这口气。
她被安排在偏院,院子不大,但打扫得干净,屋中陈设极精致,床榻软塌,绣屏画扇,甚至连洗手的水盆都是银边的。
屋内檀香淡淡,空气中却还有些不真实的安静。
沈念像只误入花园的野猫,在屋里转了一圈,鞋底在雕花地砖上踩出轻微的响声。
她的手在一张木案几上拂过,指尖扫过一卷摊开的书,入目便是《云公子与我姐姐的那些事》,她一怔,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人……”她翻了个白眼她坐在软塌上,抱着刚换下的旧披风,望着窗外院落里那棵孤独的槐树,心里翻江倒海。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原本只是为了弟弟的书费、爹的药钱,接了一场苦情戏,却不小心变成这个局面。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沈念喃喃。
没人回答她,只有风吹动窗纸,发出“咯啦”的一声响。
她比谁都清楚,如今王城的街头巷尾己经传开了:宜王殿下在三公子成亲之日“当街夺美人”。
她若真跑了,也无处可去。
她忽然有些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只能感慨命运无常,不知道爹娘和小弟如今如何。
沈念抱着披风,慢慢躺倒。
软塌比她在教坊睡的床舒服太多,被褥干净蓬松,带着微微的松木香。
她盯着屋梁上的一处木节看了许久,睫毛微颤。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啊……”屋外风声渐起,夜色深沉如墨,远处王府楼阁间隐约传来几声鸽哨。
而此时的姜言安,正独自站在主院的书阁前廊下,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珏。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表情凝重。
廊灯映在他身侧,那身月白长袍被风吹得微微拂动。